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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1章 何谓百年国策（第2页）

此语如雷贯耳，终使多数阁臣点头允准。当日午后，圣旨下达：《惩处伪券诈财律》即日起施行，限五日内清理现存伪券交易，逾期严办。

法令既出，犹如雷霆震怒。

沐昌佑立刻下令全面收网。治安司联合巡捕营、五城兵马司，一夜之间查封二十八家嫌疑商号，拘捕掌柜、账房共计六十三人，缴获伪造印模七套、空白股票三千余张、赃银八万余两。

最关键的是，在“恒通号”地下密室中，搜出一本账册，详细记录了每一笔资金去向，以及幕后主使每月收取“干股分红”的名单??其中赫然写着三个名字：周延儒、王世贞、沈链。

三人皆为朝中要员，尤以周延儒最为显赫，现任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素有“清流领袖”之称。

消息传开，举朝震动。

沐昌佑手持账册，站在戚继光面前，声音颤抖：“我原以为不过是奸商逐利，没想到……竟牵连至此。”

戚继光沉默良久，缓缓道：“你可知为何我肯全力助你？不仅因你是同窗，更因我知道，若放任此风蔓延，不出十年，整个朝廷都将沦为骗子的舞台。”

他接过账册，翻开一页，指着一处细微标记：“你看这里，‘晋裕隆’每月向周府送银一次，时间固定，数额递增。这不是偶然，是制度化的贪腐网络。他们利用新政名义，制造幻想，收割民心，再将财富输往山西??那里，早已有完整的产业链等着承接。”

“所以……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诈骗案。”沐昌佑终于明白，“这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政治经济合谋，目的就是掏空朝廷信用，培植地方豪强！”

“正是。”戚继光目光如炬，“而你我今日所做，是在斩断他们的触手。”

然而风暴才刚刚开始。

三日后，周延儒在家中“暴病身亡”，死前留下遗书，自称“误信奸人，愧对君恩”，愿以死谢罪。王世贞则称“从未参与其事”，并反控账册系伪造，要求彻查治安司执法程序。

朝中顿时分成两派：一派主张严惩幕后黑手，维护新法权威；另一派则高呼“勿枉勿纵”，要求暂停执法，以免冤及忠良。

舆论沸腾，百姓惶惑。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人说“澳洲股票真是骗局”，也有人说“是朝廷怕百姓发财，故意打压”。

沐昌佑压力如山。他知道，对方正在用最熟悉的方式反击??混淆视听，转移矛盾。

关键时刻，徐叔礼自陕西返京，带来一份惊人证据：他在山西蒲州查到“晋裕隆”总号的真实账本，其中明确记载，近三年来，该商行通过操控粮价、吸纳难民劳力、垄断煤矿运输等方式，积累巨额资本，而后借“澳洲股票”之名，将资金合法化、政治化，最终实现“以商养官、以官护商”的闭环。

更令人发指的是，账本中还有一栏名为“舆情引导费”，列支对象包括多家报馆、说书艺人、寺庙讲经僧侣，甚至某些低阶言官??这些人每日散布“澳洲遍地黄金”“入股即可免赋”等谣言，煽动民众疯狂购股。

“他们不是在做生意，”徐叔礼冷笑道，“他们在经营一场信仰。”

这份证据一经公布，舆论瞬间逆转。百姓终于看清，自己不是投资失败，而是被精心设计的骗局吞噬了一生积蓄。

皇帝震怒，下旨：“即刻成立‘伪券案专审庭’，由通政使李一元主理，苏泽、戚继光、沐昌佑列席协办，务求查清全案，斩尽根脉！”

沐昌佑奉命参与审讯。首犯“周先生”很快落网，原是周延儒族弟，曾任职户部书吏，精通文书伪造。经审讯交代，所谓“红头批文”系仿照工部旧式公文模板制作，加盖私刻官印，再由周延儒利用职权放入真实文件堆中流转，造成“已获批”的假象。

至于那些追随者，大多明知是骗局，却因能从中抽成而甘愿助纣为虐。一名被捕的说书人哭诉：“小人一家五口靠说书吃饭，每月拿他们二两银子，叫我讲‘澳洲梦’。我不说，别人也会说啊！”

沐昌佑听着，心中悲凉。他知道，这场胜利远未终结。只要人心尚存贪婪，类似的骗局就会不断重生。

但他也明白，至少这一次，他们守住了底线。

一个月后，《惩处伪券诈财律》正式载入《大明律补编》，成为史上第一条专门针对金融诈骗的成文法。沈链被判斩监候，其余从犯分别流放、充役，赃款追回六成，按比例退还受害者。

京师恢复平静。

某个黄昏，沐昌佑独自登上钟鼓楼，俯瞰整座城市。夕阳余晖洒在鳞次栉比的屋宇之上，炊烟袅袅升起，孩童在巷中嬉戏，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身后脚步轻响，戚继光缓步而来，手中捧着一本新印的《苏泽通讯》。

“看这个。”他递过刊物。

首页头条标题赫然写道：《从“澳洲股票”到金融监管??论现代财政体系的必要性》。作者署名：沐昌佑。

“你写得很好。”戚继光微笑，“苏教务长看了也很欣慰。他说，这才是真正的‘苏党精神’??不空谈仁义，而求实策济世。”

沐昌佑低头看着自己的文字，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他曾以为自己只是个被迫卷入风波的小官，如今才明白，哪怕身处浊流，只要不肯闭眼，就能成为照亮黑暗的一束光。

“你说……以后还会不会有新的‘澳洲’出现？”他轻声问。

“会有。”戚继光望向远方，“但只要我们还在，就不会让它轻易得逞。”

晚风拂面，钟声悠悠。

在这座古老而年轻的都城里，一场关于信任、规则与正义的较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