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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3章 身份互换（第1页）

天子车驾在弘农郡停留了九日，除却在杨氏老宅那石破天惊的讲话外，刘辩亦深入乡间里社，考察农桑，接见地方三老，倾听民隐。

随后銮驾北上，进入河东郡，在此地盘桓十二日，巡视盐池，检阅郡兵，并亲自过问了。。。

荀?回到长安城时，天已全黑。未央宫的灯火在夜色中如星罗棋布，层层叠叠地铺展于山脊之上，仿佛一座悬浮于尘世之上的神殿。他并未直接入宫，而是命车驾绕行至建章宫侧门，遣散随从，独自步入那条通往御书房的幽深长廊。

廊下风起，吹动檐角铜铃，叮咚作响，如同旧日回音。他脚步沉稳，却每一步都似踏在心上。白日在弘农杨氏老宅所见那一幕幕??士族代表们或惊、或惧、或思、或疑的神情，依旧在他脑海中翻涌不息。他知道，那一番话，虽未当场激起波澜，却已在人心深处埋下了种子。而这颗种子能否生根发芽，取决于未来数年朝廷是否真能步步为营，将新政推行到底。

他推开御书房门，烛火微摇，映出案前一人端坐的身影。刘辩未曾换下冕服，玄衣?裳，十二旒玉冠垂珠静止不动，宛如庙堂塑像。听见脚步声，他缓缓抬眼，目光清亮如秋水。

“文若回来了。”声音不高，却穿透寂静，“可曾累了？”

荀?躬身行礼：“臣不敢言累。陛下今日之言，字字千钧，臣一路思之，愈觉深远。”

刘辩轻笑一声，起身踱至窗边，望着宫外万家灯火：“你说深远，可有人听进去了？”

“有。”荀?答得干脆，“至少弘农杨氏主事三人，面色数变；汝南袁氏旁支那位年轻郎君，离场时脚步虚浮，显是心神震荡。其余诸人，虽表面镇定，然眼神游移，皆有所思。此非虚言，乃实情。”

刘辩点头，却不显喜色：“能思，便是第一步。怕的是麻木不仁，充耳不闻。我今日所讲，并非要他们立刻俯首帖耳，只为让他们明白??这天下，不再是他们关起门来议政论道的小天地了。国运与家运，早已捆在一处，谁也逃不开。”

他转身，目光如刃：“你可知我为何选在杨宅讲话，而非朝堂？”

荀?略一思索，道：“朝堂之上，百官齐聚，人人自危，反易激起共愤。而杨氏乃清流之首，八世三公，门第之尊，足为天下士族表率。陛下亲临其故宅，以史为鉴，晓以利害，既示尊重，又施威慑，恩威并济，方能使众人心服口服而不至于群起抗之。”

“正是。”刘辩颔首，“若我在未央宫高坐宣诏，必被视作帝王压榨士林之举。可我走入他们的祖祠，站在他们先贤牌位之前，用他们熟悉的语言、敬重的历史来讲道理??他们便不得不听，也不得不思。这不是对抗，是唤醒。”

他顿了顿，语气转低：“但我亦知，今日之言，只能动摇其心，不能改其行。真正难的，是接下来这几年。度田要推，新税要征，考成法要严查，每一项都会触及其根本利益。他们会忍一时，未必能忍一世。一旦朝廷稍有松懈，便是反扑之时。”

荀?沉声道：“所以陛下才定下七年之期？”

“不错。”刘辩走回案前，抽出一份黄绢卷轴，递予荀?，“这是我亲拟的《七年度田总纲》，已命尚书台抄录副本，明日便下发各州刺史、郡守。凡参与度田之官吏，皆须熟读此纲，依令而行，不得擅改。”

荀?展开细览，只见其内容详尽至极：从人员调配、经费预算、测量标准、数据核查，到时间节点、奖惩机制，乃至应对豪强阻挠的具体策略，无不条分缕析，井然有序。尤其令人震撼的是，其中明确列出每年需完成的州郡名单，进度精确到月，责任落实到人。

“此非仅为行政文书，”刘辩淡淡道，“更是军令状。七年内完不成，便是朝廷失信于民，失信于天下。届时，新政credibility尽失，再无翻身之日。”

荀?心头一震。他忽然明白，这不仅仅是一份计划书，而是一场政治豪赌。赢，则根基稳固；败，则万劫不复。

“陛下……”他低声问道，“若中途遇大变，如天灾、民乱、边患，当如何？”

“那就更快。”刘辩斩钉截铁，“越是风雨欲来，越要加速前行。唯有让百姓尽早看到好处，才能稳住民心。只要民心在我，纵有千难万险，亦不足惧。”

他指向地图上青州之地：“明年春耕之后，青州将全面启动度田。那里豪强林立，兼并严重，自耕农十不存三。但正因为如此，才最需改革。我已下令调集五百名trained度田官赴青州，另拨三十万石粮作为安抚流民之用。同时，命太仓署提前储备钱帛，准备发放新垦荒地补贴。”

荀?默然良久，终是叹道：“陛下布局之密，用心之深，臣实难企及。只是……仍有一忧。”

“说。”

“人心。”荀?抬头直视刘辩，“度田可量土地，考成可核政绩，水利可兴农业，然人心难测。今上之士族，多习经学，重名节，然亦最擅阳奉阴违。彼等表面顺从，暗中结党，或拖延执行，或虚报数据，或煽动乡里，种种手段，防不胜防。即便有考成法约束，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积弊已久，岂是一朝可除？”

刘辩闻言，久久不语。良久，他走到屏风之后，取出一只紫檀木匣，打开，内中竟是一叠信笺。

“这是近三个月各地密奏，皆由朕亲启。”他将信递过去，“你看看吧。”

荀?接过翻阅，越看越是心惊。原来早在数月前，已有多个郡县出现异常：有县令故意延缓丈量进度，借口雨季泥泞；有豪族联合伪造地契，谎称祖产免税；更有甚者，鼓动佃户闹事，诬告度田官欺压良民。而在荆州某县，竟有士族子弟聚众围堵官府，扬言“宁死不受新税”。

“这些事，尚未公开。”刘辩冷冷道，“但我已掌握证据。有些人，以为朕远在长安，不知地方疾苦，便可肆意妄为。殊不知，我的眼线早已深入州郡，每一任刺史身边，都有暗探禀报实情。”

荀?凛然：“陛下已有应对？”

“当然。”刘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明日早朝，我将宣布一项新举措??设立‘观风使’制度。”

“观风使？”荀?一怔。

“由御史台直派，不限品级，不限出身，凡忠直敢言、通晓政务者皆可入选。每州设二人，任期三年，专责巡查度田执行情况，稽查官员贪腐渎职，受理民间控诉，且有权直达天听，不必经由地方上报。”刘辩语速渐快，“更重要的是，他们将采用轮换制，每半年调换辖区，以防与地方勾结。凡阻挠观风使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革职查办，重者下狱治罪！”

荀?听得背脊发凉。此举看似监察，实则已是对地方权力的一次彻底清洗。观风使虽无兵权，却握有弹劾之柄，更可直达御前，形同皇帝耳目。一旦铺开，必将引发士族集团剧烈反弹。

“陛下此举，恐引众怒。”他忍不住劝道。

“我知道。”刘辩平静地看着他，“可正因如此，才必须现在动手。等他们羽翼丰满，结成同盟，再想破局，就晚了。”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中原大地：“你看，如今我们已掌控八州，赋税渐增，府库充盈，军队整训有序，边疆暂安。这是最好的时机。若再拖五年，等新一代士族彻底垄断地方仕途、控制乡里舆论，那时哪怕我有百万雄兵，也难以撼动这盘根错节的利益网。”

荀?沉默良久，终于点头：“臣明白了。观风使，不只是监察之官，更是变革先锋。他们是刀，是火，是撕开黑暗的第一道裂口。”

“正是。”刘辩嘴角微扬，“而且，我还打算从中选拔一批年轻才俊，将来接替空缺的郡守、县令。这些人没有根基，不依附任何门阀，只效忠朝廷。十年之后，他们将成为新政真正的支柱。”

夜更深了。窗外月色如练，洒在庭院中的古柏之上，树影斑驳，如同命运交错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