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后不久,茅屋四周忽有微光浮现。先是梨树根部渗出淡淡金芒,继而雪地之下升起缕缕青烟,形如人影,或坐或立,皆面向屋内,似在默哀。这些光影并非魂魄,亦非法相,而是无数曾受柳烟点化之人的“心痕”??他们不曾相识,却因同一盏灯而获得新生。今夜,他们的感激与思念汇聚于此,形成一场无声的送别。
翌日清晨,释园。
阿芜立于忘川井畔,手中捧着一本新出现的册子,封面无字,内页却密密麻麻写满了陌生名字与话语。她翻开第一页,只见上面写道:
>“我梦见一个老奶奶,递给我一盏灯。她说:‘你恨的人,也曾被人深爱。’我醒来后,烧掉了父亲的遗诏。”
第二页:
>“我儿子五岁那年问我:‘妈妈,爷爷去了哪里?’我说:‘他在风里,在饭香里,在你睡觉时盖被子的手势里。’说完我自己哭了。原来我已经不再痛了。”
第三页:
>“我曾发誓永不原谅那个害死妹妹的将军。可昨夜我梦见她牵着一个小女孩走过来,笑着说:‘哥,他现在每天都在喂流浪狗,比你还像个好人呢。’我醒了,发现自己笑了。”
阿芜一页页翻过,指尖微颤。这本书没有署名,也不知何时出现,但它记录的,全是普通人最真实的心路。她忽然意识到??《忘忆录》并未终结,它已脱离个体之手,成为人间共感的容器。只要还有人学会告别,它就会继续书写。
她将书供于释园最高阁,命人设香案祭拜。当晚,月圆如镜,井水清澈如鉴。一名白发老妇悄然前来,怀抱襁褓,步履沉重。她在井边坐下,低头凝视水面,许久不动。
守夜弟子欲上前劝阻,却被阿芜拦下。
“让她待着。”阿芜轻声道,“有些人,需要一整晚才能说出一句话。”
果然,直至子时,老妇才颤抖着手,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展开写下:
>“丈夫临终前骂我狠心,说我早该改嫁。可我知道,他是怕我孤独。
>我守了他四十年,今天终于敢说:
>我想再谈一次恋爱了。
>??但我仍记得他为我摘的第一朵野菊。”
她将纸折好,投入井中。火焰腾起瞬间,她整个人仿佛轻了一圈,抬头望月,竟露出久违的笑容。
这一幕被远处高塔上的阿芜尽收眼底。她转身走进藏书阁,取出一支朱笔,在《忘忆录》末页空白处添上一句:
>**“真正的自由,不是忘记谁,
>而是有勇气重新去爱。”**
笔尖落定,全书金光大盛,随即归于平静。
与此同时,终南山巅,那盏琉璃灯忽然熄灭。
但就在下一瞬,全球各地,凡曾接过小灯之人,无论身处何地,皆在同一时刻感到心头一暖。有人正在医院守候病危亲人,忽然听见对方喃喃:“妈……我看见光了。”随即安详离世;有人独居多年,深夜惊醒,却发现窗外飘雪中似有一盏灯缓缓掠过,心头郁结竟随之消散;更有远在异国的游子,梦中见到一位老妇微笑递来一碗热汤,醒来发现冰箱里竟真有一碗不知谁煮的槐花粥。
科学界再度震惊。卫星数据显示,那条连接终南山与宇宙深处的光带,再次浮现,且亮度远超以往。天文台观测到,释星周围出现环状波动,仿佛回应某种召唤。更诡异的是,全球通讯系统在同一分钟内接收到一段无源信号,内容仅为五个汉字:
**“灯已传,安心。”**
人们不解其意,唯有少数修行者闭目感应,泪流满面。
三年后,释园宣布关闭。
阿芜召集所有弟子,立于梨花树下,朗声道:“我们的使命完成了。冥狱崩塌,忆魇退散,世人已懂得如何与过去相处。释园不必存在,正如《忘忆录》无需守护??它已在每个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