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方偲的康复,是她挽回何序最后的筹码,和从前拼尽全力想为母亲拿一座有分量的奖杯一样,她又一次开始了孤注一掷的旅程。
从前她失败了,庄和西死了;
现在她又失败了,方偲死了。
谁都没想到当年饭馆的爆炸会和方偲有关,更没想到她会变的疯癫混乱不是因为烧伤无法治愈,不是因为何序执意离开东港,更不是怕妹妹一去不回,而是她为省七十块钱害死了妈妈,害得妹妹无法长大。
“裴小姐,偲偲情况不太对,你方不方便过来一趟?”邻居阿姨火急火燎地给裴挽棠打电话。
裴挽棠只用两个半小时就到了:“她怎么了?”
护工:“病人的精神状态一直在好转,意识清晰,应该是想起来一些以前的事,这些事刺激到她了,她今天一整天没有出病房。”
裴挽棠快步朝方偲的单人病房走,外套被她脱了扔给霍姿,衬衣领口扯一般解开,袖子随意卷在手肘。
她腕上是何序的兔子,和在家是藏着掖着不一样,现在正赤。裸裸地露出来。
方偲对它熟得不能更熟,只一眼,她就像是受到巨大的惊吓一样,抱着头拼命往墙角蜷缩,嘴里不断重复:“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裴挽棠屈膝在方偲面前蹲下,声音很冷:“方偲,你已经清醒了。”
是。
在康复医院里意识到自己不再是妹妹的拖累,甚至还有机会健健康康地看着妹妹长大那天,她不知道有多高兴。
她用尽力气配合治疗,再大的副作用也能咬牙忍受。
她渴望清醒,想要清醒,现在——
极度恐惧清醒。
“方偲,说话。”
方偲反而将头抱得更紧。
裴挽棠:“你不说我也能查到,方偲,你确定要跟我浪费这个时间?”
方偲是什么人?
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是何序和她妈妈给了她家,她说“对不起”能是对谁?
只能是何序。
可是冬天马上到了,和何序有关的时间,她浪费不起。
裴挽棠只等了方偲三秒,她不说话,她就起身。
方偲几乎是扑着过来抓住裴挽棠的裤腿:“不要!不要去查!”
裴挽棠垂首俯视:“那就你来说,我解决。”
方偲从回避到崩溃,从崩溃到绝望,从绝望到空白,最后抬头看着裴挽棠说:“我没换阀门……”
短视频的爆火在2017年,巅峰2018年,想要在三年后的2021年闯进去没那么容易,于是很多人开始另辟蹊径——情景短剧、知识胶囊化、沉浸式解压……擦边、恶俗、炫富、虚假摆拍……衍生出很多“注意力经济”下的畸形产物。
这些产物包括方偲偶然刷到的一条短视频:气站为了赚钱,故意将好罐说成有问题,建议换阀门。
方偲信了。
实则不过短视频为博眼球捏造的话题,气站检查罐子严格按照标准。
但在当时,方偲一方面心疼妈妈赚钱辛苦,一方面想攒钱给妹妹买好点的毕业礼物,同时气愤气站无良敛财,各种要素叠加,她最终没有选择换阀门,节省了七十块钱。
这七十块钱炸毁了她们一家和半条街道。
“求求你,不要告诉嘘嘘,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视频是假的……对不起……”
一边是犯错的姐姐,一边是炸死的妈妈。
一边是姐姐为了给我买礼物才没换阀门,一边是姐姐没换阀门。
一边是姐姐,仅剩的姐姐,她的初衷是爱我。
方偲不敢想象何序一旦知道这些事心里会有多煎熬,她也不敢承认自己在这个家里获得了温暖,又把这个家毁掉了。
她痛苦到发疯。
真相被疯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