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不是无可救药,至少没有一意孤行到桀纣那个地步。
这个局面,便是最好的结果了。
祭坛之上的皇帝,再度一拜。
声音清朗,继续祈道:「彗星见夜,侵夺紫微,朕夙夜殷忧。』
邹元标听到这里,思绪发散,只觉得这星象来的真是时候。
否则皇帝为人叛逆,又找不到台阶下,说不定什麽时候才能悔改。
如今这样便好,大家见好就收,也算是重演熙宁旧事,日后少不得为史书彪炳。
朱翊钧声音大了数分:「乃因。」
「地方有司官多贪赃坏法,酷害百姓,上干天和·—」
朝臣本是下拜的姿态,此刻骤然闻得这一句,不少人霍然抬头。
方才脸上还挂看欣慰的朝臣,更是面色陡变。
赵锦惊不已,张大嘴巴看向写青词的翰林院河洛文,以及礼部马自强,可惜两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陆光祖猛然眯上眼晴,心中最后一丝侥幸湮灭,看着皇帝的背影,失望叹息。
朱翊钧浑然没听到身后的动静一般,握诵念:「京中有司官多阳奉阴违,抗阻新政,下伤地德———。。」
刑部主事沈思孝终于按捺不住,昂然出列:「陛下!河洛文所撰之祭词,包藏祸心,还请陛下暂止!」
御史谭耀更是勃然作色,毫不掩饰地斥道:「推过臣下,绝非圣君所为!还请陛下三思!」
朱翊钧对这些异响恍若不觉。
他专心致志地念完最后一句:「谨代臣属负罪,以玉帛丶牺齐丶粢盛庶品,备斯明洁,仰希垂鉴,锡福丞民。」
朝臣无不哗然。
难以置信看着皇帝。
一阵冷冽东风吹过,寒刺骨髓。
王世贞见状,面色红润,下笔如有神。
申时行朝目露疑惑的王锡爵微微摇头,示意旁观便是。
此时,众所瞩目的皇帝,不紧不慢将香插了上去,三拜行礼。
而后朱翊钧才转身,扫过一众朝臣,坦然迎上所有目光,或愤怒丶或然丶或失望丶或激赏丶或慌乱————·
一切都被他收入眼底。
朱翊钧缓缓走到天地坛的边缘,居高临下看着群臣,轻描淡写道:「朕登极以来,兴盐政丶清吏治丶教宗室丶平朵颜丶剿倭寇丶理水情丶振商贸丶
事农桑———」
「至今八年余,终扫国朝积年之颓势,德被天下,功在百代。」
「反观臣属之中,固有张居正丶高仪等忠君爱国之上师保,亦不乏乱臣贼子,一如波旬窃佛,蛀国帑丶欺百姓丶瞒君上丶惑圣母丶乱考成丶兼田亩丶匿丁口丶阻海运——」
「凡此种种无君无民之辈,结党营私,民欺君。」
「如今既然天有异象——」
朱翊钧低下头,看向赵锦丶刘台一干人等,一字一顿认真道:「不是兆的彼辈,难道还能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