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矣?这里要是有七八顷,他都不至于这麽光火。
历史上这厮就是这样混日子,在河南获嘉县任知县,度田时他纹丝不动,报人户田地数目时,竟然全都抄写旧册,一字不改,被户科给事中姚学闵抓了出来,上奏降俸两级。
只能说,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在皇帝奋发之后便有所改变。
朱翊钧点了点头,厌恶道:「将他带去都察院,严加审问。」
这趟顺天府一路巡下来,弊政不知凡几,不职不法的官吏,更是数不胜数,
他都已经不会有多馀表情了。
不职的,都察院有请;不法的,北镇抚司上座,朱翊钧已经处置出肌肉记忆了。
张一心闻言,面色陡变,慌忙之下改口道:「陛下!臣想起来了!现在有地五顷九十五亩三分三厘!」
虽然十五顷变五顷有些离谱,但朱翊钧已经懒得跟他再说。
他敷衍地摆了摆手:「好好审,顺便去给张知县的家也抄了。」
说罢,他无视了后者的求饶,示意左右将张一心去送去都察院。
等到杀猪一般的叫喊声渐歌之后,皇帝才头也不回,跨步走下山坡,往这处草场上走了下去。
一干朝臣目不斜视,一路上已经见怪不怪。
甚至连最为古板的礼部尚书汪宗伊,也一脸平静地跟在皇帝身后,也不知经历了什麽。
朱翊钧踏入草场,叹了一口气:「顺天府二十七州县,原额草场地一千八百四十六顷四十四亩四分六厘一毫,如今恐怕连八百顷都未必有,也不知蓟州等地如何。」
这就是连零头也不到了。
一路巡下来,侵占草场这事当真是复杂到了极点。
牵扯到户部丶兵部丶地方县衙尚且还在意料之中。
草场改耕田之后,归属更是五花八门,有商户贿买,有百姓承租,有各卫私自经营·—可谓是一团乱麻!
这一出,究其根本,还是因为有利可图,
地还是同一片地,但耕地比起草场,价值可高出许多。
而草场改耕地之后,只要能瞒住,其中的差价便落入了官吏丶兵将的手中当然有兵将,马草数额不够,马天然能闭嘴,兵将不分钱,哪里会闭嘴。
中枢的打算可不是这样。
草料都是准备用来养马的。
草场或许不如耕地有价值,但其出发点本来就是从兵事上考虑,没考虑利润在游牧民族手上吃了这麽多亏,养马这种事,哪里是计较利润的时候?
可惜,在某些人看来,饿的是马,吃饱的是人,前者哪有后者重要。
若是届时马匹瘦弱不堪,致使边军在骑战上吃了亏—那就是边军自己的问题了,不善作战嘛。
中枢的所有让利的善政都是如此所以大明朝的养老院,都设计得极其简陋;所以赈灾的时候,不少地方官会掺杂粗糠,将赈济粮做的不那麽好下咽,
但凡有利可图,总有人图之。
「陛下,草场之弊远不止侵占。」揭发此事的张孟通,再度开口,似乎要表明他做的准备,还不止于此,「自嘉靖四十三年之后,草场缺额日益甚大,每年兵部有所需时,户部便令县衙组织商户,与草场交易。」
「户兵两部以往数年都在二月十一日,下令采购新的草料,如今渐渐拖到了四月,乃至五月才下令。」
「四五月乃夏季,多雨,草料容易受潮腐烂,价格也会上涨,偏偏秋季防备紧急,各个草场空虚,丝毫不敢拖延,只能任由商贩加价。」
「其中差价之巨,尽是国帑之失——
张孟通正在痛陈时弊,话还未说完。
突然间,走在前头的王锡爵挥了挥衣袖,直接打断了他的言语:「好了,稍后太仆寺丶苑马寺丶户部草场郎中的人来再说。」
有些事还不明朗的时候,是不方便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和尚道土丶老爷员外,乃至内臣勋贵们,命都贱,不值一提,死了也就死了。
但如今涉及到六部衙门,文臣同僚,那就得慎之又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