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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逝(第2页)

“是啊,你说的有理……”她松开了抓紧的缰绳,简单梳理了一下马鬃,后退几步,为一人一骑让出道来。

“阿娘性情坚毅,定会等你回音,定会等子女齐聚。我定会寸步不离地照看她——二郎,你放心前去。我不会再像这般心灰意懒……”她久久伫立在雪地中,丝缕可见的日光为她涂抹上一层明亮的釉色,眼眸中映出策马离去的身影。

其实,当长孙青璟说出“你放心前去”的言辞时,心中是忐忑不安的。

一回头,失去窠巢的乌鸦依旧用冷峻的目光看着她。她与它们对视良久,终于,这个看似温婉有节的女子俯身抓起一把雪,揉搓成团,恶狠狠地向这些报丧的恶鸟砸去!

——她就像个最凶神恶煞的山野村妇!母亲高氏一定会这么说她。那又如何?哪怕变成一条喷着毒烟的恶龙又如何?

这几只相拥取暖的乌鸦终于在她的驱赶下,拍打着翅膀离开了树枝的丫杈。树上的雪扑簌簌地落下,好像被人恶意地摇晃过一般。

寝室中,死亡开始无限地逼近这个早慧的、深谋远虑的、野心勃勃的中年妇人。

猩红的血点溅落在被褥上,变得暗沉狰狞。窦夫人喘息着,带着剧烈的痉挛。

她有时做着手势示意婢女靠近,但是马上又摆摆手打发她们离开;她有时死盯着小案上的那一壶沉香饮,但是当长孙青璟取汤匙将这浓香的汁水碰触她的嘴唇时,五味俱失的窦夫人又摇头将唇移开;她那鹰隼般敏锐的听觉丧失殆尽,哪怕婢女们因为慌乱而将怀中添香的熏球掉落在地板上,窦夫人的眼珠也毫无反应。

快到正午的时候,她认出了坐在她身侧的丈夫。窦夫人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举起手掌,示意着镜台的方向,满眼的希冀与渴求。

李渊有些不明所以,只是凭着直觉机械地去搀扶妻子。

“阿耶,阿娘要梳妆!”长孙青璟与几个婢女敏锐地捕捉到了窦夫人充满自尊的、逞强的细节。便将镜台移至病榻前。大家一边垂泪,一边为窦夫人梳理端庄的云朵髻。窦夫人尽量为和儿女最后的相见攒聚更多的力气,能用手势表示的意思绝不多言一个字。

“铅粉、胭脂无须太浓?”长孙青璟试图解答出窦夫人艰难地在空中画出的模棱两可的符号。

窦夫人欣慰地点头。

婢女开始熟练地为主母涂抹铅粉、晕染腮红、注唇。长孙青璟手持铜镜,寸步不离地跪坐在窦夫人身前。恰到好处的妆面暂时掩盖了枯槁的气息,只是暂时。

铜镜中的芳华转瞬即逝,然后随着眼神的黯淡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甚好,与夫人年轻时一般无二。”李渊言不由衷地夸赞着。

梳妆既毕,窦夫人又缓缓向后倒下。李渊将一条手臂枕在窦夫人脑后,令她放心妆容与鬓发不乱,便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变。

长孙青璟初入国公府,既无意也无资格干预唐国公夫妇之间的琐事。但她以稚嫩的阅历判断,他们之间确乎存在着超越粗浅男女之情的牵绊。

窦夫人有过少女的虚荣,有过对丈夫的期待,甚至有过对年轻国公滴水不漏的利用。

李渊有过少年的自负,有过唾手可得的远大前程,有过屏雀中选后众星拱月的迷乱。

他们是扎进彼此肌肤腠理的棘刺,初时刺得越深便越觉得安稳,仿佛那本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直到某一天,其中一人突然尝试着摆脱这些外物,才发现将自己撕扯得遍体鳞伤,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血肉。

他想必喜爱过她的刚毅聪慧,也憎恶过她的急功近利。

她想必也喜爱过他的从容倜傥,也憎恶过他的优柔寡断。

而今,他们决意为那株牵扯甚广的棘刺、拥有了自身意志的棘刺言和。

长孙青璟听到了门栓落下的声音,带着冰块裂解的冷冽味道。犬吠,马鸣,人群的响动接踵而至。

李建成、独孤璀、李元吉、李智云,李琼曦、李陇月、李承宗等儿孙众人就在长孙青璟面前鱼贯而入。

这里所有的人,哪怕是最为生疏的李智云,最为年幼的长孙纫佩,与窦夫人相处的时间都胜于她,与窦夫人的情感也甚于她。她决意将榻前最后陪伴的位置让给那些与病人血脉相连的人。

长孙青璟谦卑地后退,李建成夫妇填补了这个空位,其余子女也围拢上来。

“阿娘!”

“祖母!”

……

“先不要急着哭泣,听我把话说完。”窦夫人回转头,半边脸朝向诸位子女,伸出期待的臂膀。

所有的人克制着悲伤,唯恐被刚毅的母亲责备。

“毗沙门。”这个期待了许久的妇人终于和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说上了遗言,“我去之后,孝事父亲,抚爱诸弟。处事当果断,家人勿生嫌隙。”

“是,母亲。”她的长子已经泣不成声。

“三胡,智云,你二人凡事多听父兄训诲。——三胡,你为人焦躁,不可肆意妄为,恃强凌弱;智云,你精于骑射,日后当为父兄助力。”

“是。”两位幼子也膝行至母亲病榻前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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