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突然切到那晚的剧院——当枪声刺破掌声的瞬间,水晶灯的碎光里,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向她。他的手掌还紧扣着她后颈,把人往怀里按得更紧。呢料边缘扫过她耳际的刹那,她听见他闷在胸腔的声音:“别怕。”
他清晰地记得每个细节:她蹲在伤员身边包扎时,指尖沾着血迹却依旧稳当;抬眼望向他时,瞳孔里映着应急灯的光,那抹坚定像锚定在风浪里的船。而此刻的她坐在对面,暖黄灯光漫过她低垂的睫毛,在眼睑落下半弧阴影,连发丝间的柔光都与记忆里那个在人潮中逆行的身影重叠。
他忽然发现,无论是剧院里毅然往前冲的果敢,还是此刻安静搅动咖啡勺的温柔,她眼底的信任始终未变——就像罗马初秋的阳光,既照亮断壁残垣间的相遇,也能在深夜的厨房灯下,把一碗热汤的温度酿得绵长。
“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还你这件外套。”刘奕羲轻声开口,打破他的沉默,“但一直没找着机会……或者说,没找到合适的理由。”
祁祺抬眼时,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半晌。没上妆的脸颊泛着清透的光泽,浅灰色家居服袖口磨出了毛边,指尖无意识卷着裤脚的抽绳——明明是最随意的模样,却让他想起罗马许愿池边她弯腰捡硬币时,阳光落在发顶的弧度。
他忽然低头笑出声,指腹摩挲着西装袋口的暗纹,又将袋子推回她掌心:“先放你这儿。”
“啊?”她抬眼时睫毛颤了颤,客厅里只听见冰箱运作的嗡鸣,以及他指节叩在瓷桌上的轻响,像在应和某句没说出口的话。
他垂眸盯着她交叠在膝头的手,声线沉得像浸了夜色:“先放你那儿。”明明是寻常字句,眼底却燃着簇不易察觉的光,像把罗马竞技场的落日余晖都敛在了瞳孔里,“指不定哪天还能派上用场。”
轻描淡写的语气里藏着钩子,勾得她指尖微微蜷缩。刘奕羲刚要起身说“倒杯水”,手腕就被他攥住了——掌心的温度透过家居服布料渗进来,力道不重却不容挣脱,像当年在剧院人潮里拽住她的那一下,稳得让人心尖发颤。
他没给她退后半步的机会,掌心顺着她腕骨往上滑,将人轻轻揽进怀里。不是骤然收紧的蛮力,而是带着胸腔温度的怀抱,手臂的弧度既透着试探的克制,又藏着不容错身的笃定。
她鼻尖蹭到他颈间的棉质衣料,能听见他骤然加快的心跳,像罗马街头突然响起的手风琴声。而他下巴抵在她发顶的动作,分明在重复那个未说出口的问句——这次,别走了,好不好。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晃了晃,鼻尖埋进他带着皂角味的衣襟里,心跳声瞬间盖过了冰箱的嗡鸣。刚想抬手推拒,就感觉到他的喉结抵着她发顶滚动,滚烫的气息擦过耳廓:
“要不是你还病着……”祁祺的声音压得极低,尾音里掺着点咬牙切齿的克制,像把在舌尖打转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指腹隔着衣料摩挲她后颈的动作忽然顿住,能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我就——”
没说完的句子散在暖黄灯光里,却让她耳垂猛地烧起来。窗外的风声不知何时停了,只有他指尖传来的温度,顺着脊椎一路烫到心尖。
她慌忙抬手抵在他锁骨处,指尖触到他急促的心跳,话都说得磕绊:“病、病着呢传染你……”想往后缩却被他抱得更稳,明明手臂圈得不算紧,掌心却像生了根似的托着她后背,指腹轻轻碾着家居服的布料,生怕用力重了会碰碎什么。
“传染就传染。”祁祺的下巴蹭过她发旋,声音闷在她肩窝,带着不容置喙的执拗。窗外的月光溜进房间,在两人交叠的影子边缘镀了层银,他没再往下说,只是把人又往怀里揽了揽,让她能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声响——那是比“传染”更莽撞的心意,正借着这个不敢用力的拥抱,在深夜的空气里悄悄发烫。
他把脸埋进她颈窝,唇瓣擦过她耳廓时带起细微的痒意,声音低得像揉碎了月光:“小羲,我那部分戏快拍完了。”
“再有几周就要杀青了。”
语气温和得像初秋的风,却每句都带着刻度,把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寸寸丈量。他指尖轻轻勾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指,指腹摩挲着她指节的弧度,让那些没说透的话顺着体温渗进她皮肤——就像她笑着答应“等《风起之路》杀青了再答复”时,他藏在剧本后的期待,终于在杀青日临近的此刻,成了贴在她耳边的温柔提醒。
她僵在他怀里,连呼吸都忘了起伏。房间里暖黄的灯光在两人交叠的轮廓边缘洇开,把他后颈湿润的发梢照得发亮。他没再催问,只是将手臂收得更紧,掌心贴着她后背的弧度,像在托住一捧易碎的月光。
这拥抱里藏着不动声色的力量,既替她挡住了忽然漫上来的心慌,又用沉默的体温传递着绵长的耐心。他下颌抵在她发顶的重量,连同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声,都在夜色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网住了她迟疑的脚步,也网住了他从一开始就在等待的答案。
夜色漫过窗棂时,屋里只剩挂钟秒针的轻响。刘奕羲裹着宽松的珊瑚绒家居服走出浴室,发梢滴落的水珠沿着锁骨蜿蜒而下。抬眼就见祁祺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指尖对着沙发扶手来回比划,眉头皱得像在琢磨剧本里的复杂走位。
她踩着拖鞋走过去,湿发蹭到他后颈:“发什么呆呢?”
祁祺忽然伸手按住沙发靠背,侧脸线条在落地灯暖光里显得格外认真:“你这沙发长度不够。”指节敲了敲真皮扶手,“我靠在这儿看剧本,腿都伸不直。”
他忽然伸直左腿,脚踝从沙发扶手上垂下来轻轻晃着,右胳膊则懒洋洋地搭在茶几边缘,指尖几乎要碰到玻璃杯壁。
“你瞧,”祁祺抬眼时睫毛在灯光下投出阴影,明明是耍赖的姿势却偏要做出严肃神情,”一米八五的人蜷在这儿,像腿折了的长颈鹿。”指尖勾住她散落的发尾晃了晃,“生物本能都在抗议这种反人类设计。”
刘奕羲盯着他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明明眼角都快笑出褶子了,却偏要抿着唇装正经。她没接话,转身晃进卧室时,听见身后传来他故意压低的、哀鸣的轻哼。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条驼色绒被,径直走到主卧床边抖开,被子落在床垫上的声音惊飞了窗外的夜鸟。她铺被时故意把枕头往内侧推了推,发梢扫过他鼻尖才淡淡开口,眼尾却悄悄瞟着他瞬间僵住的手:“主卧够长。”
话音落时,暖黄壁灯恰好映出她耳垂的微红,像把未说完的邀请都藏进了平铺的被角里。
祁祺的眼睛瞬间漫上光,像骤然点燃的星火。他几乎是趿着拖鞋蹦到床边,掀开新铺的被角时动作熟稔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整个人滑进被窝时带起的风都裹着笑意。生怕她反悔似的,脚踝悄悄往她那边蹭了半寸,呢料睡衣的裤脚擦过她脚踝时,他忽然低笑出声:
“还是主卧的生态环境适合长颈鹿。”
刘奕羲故意翻了个身,把后脑勺对着他,发尾扫过他鼻尖:“再闹就去沙发蜷着。”话音里听不出情绪,指尖却无意识攥紧了被角。
“保证恒温静音。”他立刻应声,胸腔震动的轻响透过被褥传来,像某种安心的鼓点。黑暗中他偷偷勾了勾唇角,睫毛在枕头上投下的阴影轻轻颤了颤——其实他早就发现,她铺被时把他那边的枕头挪得离她更近了三指宽。
夜色在关灯的刹那涌满房间,两人之间的棉絮被单成了最薄的界碑。她能清晰感觉到他侧躺时胸腔的起伏,体温透过布料渗过来,在初秋的夜里织成一片暖雾。
黑暗中忽然响起他极轻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落在心尖:“小羲,谢谢你。”尾音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她抿着唇没应声,指尖却悄悄攥紧被角往床边蹭了蹭——膝盖刚碰到床沿,就被他伸过来的脚轻轻顶了回来。
“别掉下去。”他的声音带着困意,却精准地把她往内侧推了推。她仿佛看见他在黑暗中挑眉的模样,索性不再动弹,只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和窗外掠过树梢的风声。
这晚确实什么都没发生。没有激烈的告白,没有仓促的拥抱,只有他躺在身侧时均匀的呼吸声,像某种安稳的节拍器,在寂静里敲出规律的轻响。她能感觉到他透过被褥传来的体温,从肩线到脚踝勾勒出的轮廓,在黑暗中形成一道隐秘的引力。
她悄悄红透的耳廓藏在枕头里,假装熟睡的呼吸却忍不住放轻。直到意识渐沉时,还能捕捉到他翻身时被角带起的微风,和那声极轻的、带着笑意的叹息。夜色把两人的影子揉在同一片被褥里,就像罗马许愿池的月光曾落进她递来的咖啡杯,此刻的静默中,有些靠近早已在体温交融的瞬间,悄悄漫过了所有未说出口的边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