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吴府大门贴上了封条,明明还没到九月,今年的天意却就是急着让人生凉。
“二条”,谷与青挪了个位置继续,“对!八万”,忙碌间隙他还端了张牌给田鲛青,“到你了。”
田鲛青摸了摸牌心满意足的收下,默默用中指推出一张九筒。
谷与青又马不停蹄转到下家方向,"我看看,出五条吧。"
田鲛青也甩出手上的五条:“胡了,好了好了,不玩了。”
“不是吧!”谷与青不死心的推倒胡牌检查:“这最后一张五条?!”他看着蔫蔫的田鲛青皱眉,“是你要搓麻将的,二缺二我累死累活跑三家,你怎么玩一局就歇!”
“你跑的我头晕,没意思”,田鲛青站了起来,刚过中秋,天气怎么就这么凉?街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她心里不安稳:“肖立玄呢?”
谷与青只好卷起桌子上的绒毯,抱起麻将收好,又跟跑腿伙计似的跑去添了壶茶水,“他这几天忙着呢,本来还以为前几天去山里就够忙的了,没想到一回来柏家出事了,他就是这么热心肠啊。”
正说着,肖立玄下了楼。
谷与青挥挥手:“肖二,你在鼎食阁啊,你什么时候来的?看起来怪消瘦的。”
“肖二?肖二!”
这人才有了反应,带了他一眼,道:“没多久。”
知道柏韫已经在太医院,周皇震怒即将禀雷霆之势而下,肖立玄不宜再露面行事,也尽量不去宫里。
谷与青张大嘴巴又打了个哈欠,田鲛青无语:“你怎么这么困,不是巳时初才起?”
“这几天发生这么多事本公子怎么睡的安心?我都分析过了,相府的佣人那是铁人证,亲口听吴千帆说柏家死人的时候柏韫在相府,这事就成了吴柏两家的恩怨了。”
谷与青一拍桌子,摆出说书那气概:“皇上又早看吴千帆不顺眼!当日吴家,堂堂宰相府,上下一干人等还未经大理寺提审,刑部的调令却立刻来了,若不是皇上示意谁敢?除了吴相夫妇,其他人全在大牢里,这不是想屈打成招就屈打成招?”
不过他没有想通吴千帆为什么要扣压柏韫在府上,谷与青忽略了这个小瑕疵,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后头这个大热闹上:“可是吴府有一个大惊喜等着皇帝老头,用不着欲加之罪。”
谷与青说的起劲,完全不在意别人是不是在听。
事实上肖立玄确实兴致寥寥,宽袖里的小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吴千帆是被强行控制的。
柏韫真的是很能自寻生机的人。
十八年前,肖立玄不满周岁,作为皇宫里唯一的皇子,每一天,每一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安危,不知有多少暗箭在四周蛰伏,这其中最迫切的大概就是吴千帆。只是数十次暗杀安排下去,这位从天而降的皇长子却次次都能奇迹般化险为夷,吴家为此损失了一大批死士,元气大伤。
那时候芦贵妃位份还只在嫔,又不是很得宠,如此下去,等同坐以待毙。
吴家绝不能接受一个来历不明的民间女子生下的孩子成为太子,所以吴千帆挑选了一位族中子弟安排到女儿身边做太监,这才成功怀上了孩子。
也就是如今的成王。
柏德泉不愧是吴千帆选中的人,这样的事情都让他顺藤摸瓜查到,捏在手里安心过了这么些年。
谷与青双手垫着后脑勺,环顾着这栋酒楼,想着在京华待着待着,竟也过了十几个年头,鼎食阁春夏秋冬的食谱刚有一整本经书那么厚了,结果这就得麻溜给人腾位置,啧了一声,“成王快倒了,那我们是不是——”
他看向肖立玄,对方停顿两秒,依旧淡淡开口:“我们,大概要滚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天命所归,承继大统,执掌乾坤。今有宰相吴氏,位居百官之首,本应辅佐朕躬,勤政爱民。然其心怀叵测,不思报国,反生谋逆之心。图谋不轨,残杀伯爵,欲颠覆社稷。朕为江山计,吴千帆其罪当诛,吴家满门抄斩,钦此。”
圣旨下来的猝不及防,几乎是顷刻间,吴府满府问斩,芦贵妃赐自尽,成王废黜下狱。
曾经和成王交好的官员也被查办,死的死,杀的杀,刽子手的刀洋洋洒洒挥了不知多少下,天子一念,血流成河。
这些天对风雨之外的人来说,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柏韫被划分为受害者。只不过她明白,是因为柏德泉密函里的内容无法公之于众,所以柏家的惨剧作为借口安到了吴千帆头上,皇帝顾着杀人泄愤,顾不上她这个无足轻重的人。
李显禾寸步不离的看着她,盯着她喝药,吃饭还有睡觉。
因为柏德泉的死,柏韫彻底成了世人眼中的孤魂野鬼。怜悯带来的快意,让宫女太监们对柏韫有了天然的好感,也乐意和她说说话。
柏韫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醒来的时候偶尔也听着外头的血雨腥风。
直到太医院廊下最后一片落叶飘下,树干立着,空无一物。柏韫裹着披肩,抱着李姨塞的手炉,坐在一旁看着她捣药草。
如此静谧的场景实在太具有欺骗性,容易引人就妄想这样细水长流下去,而李显禾确实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