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文学网

觅见风骨将女（第2页）

柏韫一个孤女，从今往后只会举步维艰。绞杀吴家这一个月来，京华天翻地覆，柏府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她必须替金江灵好好照看这个孩子，大不了就不做太医，带着柏韫离开京华。

李显禾一边擦拭药杵，一边稀松平常的问：“柏韫，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柏韫手上捻转着一片落叶，听到这话，她停了一瞬，叶片也静止了，说：“我想回家，回徽州看看。”

去徽州倒是个归宿，李显禾默默点了点头，手上的捣药杵继续忙活个没停，心里开始盘算着怎么从太医院请辞。

而柏韫窥探到了这种意思，抢先一步说：“李姨，我打算一个人去。”

“不行！”

她补了句：“不安全。”

李显禾露出了平日一贯的冷面，倒不是觉得柏韫没法照顾自己，只是，她见过太多深受打击郁郁而终的病人。柏韫失去父母，为数不多的亲人又相继离世，她害怕这孩子一个人承受不了这般打击。

这一个月来，李显禾问柏韫失踪三年究竟经历了什么，这孩子也不说，但从身体状况来看，是劳心劳力至今。所以即使柏韫已经被大理寺判了无罪，她也一直没让柏韫离开太医院，如果看到柏府如今的冷清模样，也许会添一重打击，遑论徽山。

柏韫并没反驳，只是看着手里的叶片，眼里柔下来：“李姨，我娘还没嫁人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叶脉上的纹路像掌纹，指向千变万化的人生。

“很美好。小姐是我见过最美好的人。”

李显禾的声音清晰又厚重，说起话来也像医嘱一般朴实严谨，却用上了“最”这个绝对至极的字。

“我在金府过过此生最幸运的时光，小姐待我不像主仆。她看上去娴静规矩，其实是最古灵精怪的。”

“真是，和你父亲很般配。如果不是小姐，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有为自己争一把的想法，也没办法走上治病救人这条路，更别说做太医。”

她看着手中的药杵，暗自加重了力道：“是我的自私，让我躲过了金府的满门抄斩，苟延残喘至今。”

金府出事的时候，她正在外拜师学医，学成归来，等待她的只是剖体医术上皑皑的尸骨。

十四年来，重担和自责从未在她心中卸下。

柏韫忍下哽咽，摇摇头：“李姨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我娘一定很庆幸。一直以来，她也是这样期盼我的。”

在熟悉的感觉下，李显禾下移目光：女孩稍稍盖紧了她的手，草药汁渗在手背的褶皱里，有些已经干涸，苦寒被赋予体温，她不由的被牵引，看到柏韫有些苍白的唇浅开：

“世间诸事，千百变数，不得窥探其万一。爹娘生于京华，埋于京华，我归来报仇天经地义，然此间事未了，不是柏德泉杀了他们。我想回徽山查探爹娘是否真的是因为失足落水而亡，也为着三年孝期，我想回我真正的家，守着他们。”

唇色渐渐有了气血，柏韫晃了晃李显禾的手，比出发誓的手势，笑：“我也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好好活下去，不是为了别人，甚至不是为了爹娘，只是为了我自己。”

柏韫话音极淡，纵有憔悴也未显轻弱一分，觅见风骨将女。

李显禾好像一下回到了很多年前，金江灵挑着剑把一本医书横在自己跟前，她鬓边波光粼粼的珠钗照在“医”字上，医了一个人的一生。

李显禾鬼使神差的道了句：“好。”

话音刚落，乌睫被什么轻堕，轻飘飘，凉漫漫。

眨眼间，白盐粒转撒人间，十月初一了，是新月，柏韫和李显禾同时抬头看：洋洋洒洒的东西好像都是热闹的，只有雪例外，尤其在这朱红宫墙里，一切被衬的越发静谧。

是落雪，十月初雪。

“术王殿下，您今日是哪不舒服？”

“医正先给看看。”

捣药处侧边，粗壮矗立的红柱下，有人长身玉立，垂首正在和顾医正说话。因着距离不远，柏韫能看到肖立玄今日着玄色冠服，披肩也是同色系，应是墨狐绒，在脖颈和袖口处露出墨色绒毛边。

一身黑，记忆中他好像没穿过这样格外庄重的衣服。

“怎么又是术王？”李显禾也同样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又？”

“是的，你前几天白日睡着不知道，术王殿下连着来太医院好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