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初歇,晨光微露。当涂城头积雪未消,白茫茫一片,宛如披上银甲。林川立于望京台最高处,手中握着一卷《边防策》,目光却越过城墙,投向南方那条蜿蜒曲折的溧水江道。江面冰层尚未完全封冻,裂纹如蛛网蔓延,仿佛预示着某种不可阻挡的崩塌。
他身后,周振快步而来,靴底踏碎薄冰,声音清脆。“大人,昨夜探子回报:吴越前锋虽已退至宣州,但李承武并未解除战备,反而在钱塘大营集结新兵五万,征调民夫三十万,重修‘铁脊道’??那是一条直通当涂西境的古驿,原本荒废百年,如今竟以精钢铺底、石墩加固,可容炮车并行。”
林川缓缓合上书卷,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在准备下一次进攻。”
“不止如此。”周振压低声音,“我们安插在临安的密探传来消息:南越使者再度入城,与李承武密议三日。据闻,他们带来了一位西域匠人,擅长铸造‘震天雷’??据说此炮能轰塌山壁,射程达十里之外。若真建成,当涂城墙恐难抵挡。”
林川沉默片刻,忽而转身,指向校场方向:“看见那些孩子了吗?”
周振顺着他手指望去。远处雪地中,数百名少年正列队操练,手持短铳,身披轻甲,在教官指挥下演练“穿云阵”。尽管寒风刺骨,他们动作依旧迅捷如电,呼出的白气在空中交织成雾。
“那是第三期夜鹞子。”林川道,“最小的不过十一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六。他们的父母死于前年吴越袭城之战,家宅焚毁,户籍全无。我收留他们,不是为了养孤儿,而是要让他们记住??仇恨可以传承,但必须由我们来掌控。”
他顿了顿,声音渐沉:“告诉工匠营,立即启动‘地龙计划’。”
周振瞳孔一缩:“您说的……是地下火道?”
“正是。”林川点头,“在城西三十里内,挖掘三条主干地道,深埋三丈,以青砖砌壁,设通风口与点火舱。一旦敌军逼近,便可引燃火油,使地面塌陷,烈焰冲天。此术源自北狄古法,但我已命人改良,加入硝石、硫磺与木炭粉混合药引,爆炸之力可覆百步方圆。”
“可若误伤百姓……”
“那就不能有误。”林川打断他,“每一条地道出口,都必须标记清楚;每一处火舱,都要由双人值守,持我亲发铜令方可点燃。这不是杀敌之策,是最后的底线??当涂若破,宁可化为焦土,也不留给敌人一粒粮、一口井!”
周振默然良久,终是抱拳领命。
当日午后,徐文彦自京中遣使急报:
**“裴文昭联合户部尚书,再提‘分权之议’,欲设东南巡抚府,统管民政赋税,另派监军入驻当涂,节制兵马调动。太尉陈元礼力保你权柄,然陛下已有动摇之意。更危者,宫中传言,皇帝病重,已数日未临朝会,太子监国,而裴氏女今月入东宫为良娣……”**
信纸在林川手中微微颤动。
他知道,真正的刀,从来不在战场上亮出。
而在庙堂深处,悄然抵住咽喉。
他提笔写下三道密令:
第一,命归尘即刻联络赤眉军首领,转交一批新式连发火铳图纸,并附言:“助我拖住北燕,一年之内,当涂必还你朔阳关!”
第二,通知血刃营第七队,潜入南越边境,不惜代价刺杀那位西域匠人,或焚其工坊,务使‘震天雷’不得成形。
第三,也是最紧要的一条??启用“黑册”第九人。
此人原是宫廷御膳房太监,十年前因家人被冤杀而遭除籍,后被林川救下,送入暗桩训练。十年来,他默默熬汤煮粥,从不言语,却将整个皇宫饮食脉络摸得清清楚楚。他知晓哪位大臣爱喝参茶,哪位嫔妃忌食辛辣,更关键的是??他知道皇帝每日服用的“养心丹”出自哪家药铺,由何人配制。
林川在信中只写一句:
>“查清丹药来源,若有异样,立即换之。记住,我不需要他死,只需要他……清醒。”
命令发出当晚,林川独坐书房,取出一只檀木匣,轻轻打开。匣中并无金银珠宝,唯有三件旧物:一块染血的布巾,是他初守当涂时,一名老卒临终所赠;一枚断箭头,取自石梁山战场;还有一封泛黄的家书,是他父亲临终前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男儿立世,不当逐利,而应守义。宁做孤臣,莫为佞仆。”
他抚摸着那封信,久久不语。
窗外,风声渐起。
次日清晨,警钟突响。
并非试民应变的三更钟,而是真正的敌情预警??九声连鸣,代表外敌压境!
林川披甲而出,登城远眺。只见南方烟尘滚滚,马蹄声如雷贯耳。斥候飞报:“吴越先锋两万,已渡溧水,正沿铁脊道疾进!另有大军后续跟进,总数不下八万!且……此次领军者,竟是李承武亲弟,号称‘铁面阎罗’的李承烈!”
众将齐聚点将台,神色凝重。
周振怒道:“他们竟敢撕毁休战盟约!”
林川冷笑:“何曾有过盟约?不过是彼此喘息之机罢了。如今他们以为我内有朝廷掣肘,外无援军可恃,便想一举吞下当涂。”
他环视诸将,声音陡然拔高:“传令下去:
一、全城戒严,妇孺迁入地下避难所,依‘地龙计划’分布;
二、血刃营即刻出击,目标非主力,而是敌军粮道与斥候;
三、夜鹞子分十组,潜入敌营周边村落,煽动流民暴动,制造混乱;
四、水鹞部队沿江布防,火筏待命,随时准备焚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