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下令不许出城,自有他的理由。
吴越军大举围城,并非一朝一夕。
他们对盛州城内兵力的驻防、部署,恐怕早已了如指掌。
那些潜伏的暗桩、细作,随时能将城内的风吹草动,送往吴越军大营。
三千多铁林谷战兵,是林川手中最锋利的刀,更是一支奇兵。
一旦过早暴露,这把刀便会失去几分锐利。
关键时刻,唯有将其作为伏兵,才能给予对方致命的打击。
所以,留在城中,以守代攻,不断消耗敌军的有生力量,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盛州城。。。。。。
春深似海,柳絮纷飞。当涂城外的油菜花已开成一片金浪,蜂蝶穿梭其间,嗡鸣如织。林川立于田埂之上,手中仍握着那卷《农政辑要》,衣袖沾满露水,鬓角微白如霜。他身旁站着三十六名新任基层官吏,皆是学宫第二批毕业生,年龄最小者不过十七,最年长者亦未逾三十。他们身着粗布短衫,脚踏草鞋,肩背竹篓,内藏算册、律条与医方,即将分赴七县乡野。
“记住。”林川声音不高,却字字入耳,“你们去的不是衙门,是人家。百姓开门迎你们,不是因你穿官服,而是信你能办事。若有一日,他们闭门不纳,便是你们失了民心。”
众人肃然应诺。
临行前,柳氏上前一步,双手捧上一只陶碗,内盛新麦熬煮的粥,热气袅袅:“林爷,这是南荒垦区第一锅收成的饭。五亩地,三个月,活了三百二十口人。我们……终于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林川接过,一饮而尽。粥粗且涩,却暖至肺腑。他放下碗,轻声道:“这饭里有命,也有希望。往后每年今日,我都来喝这一碗。”
百姓闻之,纷纷跪地叩首。他未扶,亦未避,只是静静看着那一片低垂的脊梁??那是苦难压弯的背,也是信念撑直的骨。
归尘悄然走近,递上一封密报:**徐文彦已于三日前暴毙家中,死状可疑,据仵作查验,喉间有针孔痕迹,疑似“无影毒”所致。其府邸被抄,所有文书尽数焚毁,唯有一块焦木残片被家仆暗中藏下,刻有“秦”字一角**。
林川默然良久,将残片收入怀中,只说一句:“备马,我要见阿雅兰。”
北燕使邸今非昔比。昔日简陋驿馆,如今已是青瓦高墙、庭院深深,门前立碑,上书“东宁盟府”四字,由当涂老塾师亲笔题写。阿雅兰虽远在草原登基为后,仍遣心腹留守,主持日常事务,并设“南北学堂”,专授语言、律法与商贸之道。此刻她正立于院中,指挥匠人铸造一座铜钟,钟身铭文为《永久盟约》全文,待秋后运回王庭,悬于大帐之前。
“你来了。”她未回头,似早已知他会来。
林川点头:“徐文彦死了。”
阿雅兰手中铁锤一顿,铜钟发出一声悠长震响,余音绕梁不绝。“我知道迟早有这一天。”她缓缓转身,眼中无泪,唯有寒光,“他是你我在朝中的眼,如今眼瞎了。”
“不只是眼瞎。”林川从怀中取出焦木,“这是他最后留下的东西。‘秦’字……你以为是谁?”
阿雅兰冷笑:“还能是谁?当今圣上姓李,可掌御林军的是秦太师,执掌刑狱的是秦家子,连宫中膳食都由秦氏药膳房供奉。徐文彦敢查内廷用药,便已触其逆鳞。此人表面忠君,实则挟天子以令诸侯,欲效王莽故事。”
林川闭目,脑海中浮现徐文彦最后一次入城的情景:那人披着旧蓑衣,坐在面馆角落,默默吃下一碗素面,临走时留下一枚铜钱压在碗底??那是暗号,表示“风紧,不可出”。
他终究还是没能逃过。
“我要为他立碑。”林川睁开眼,“不在忠勇祠,而在学宫门口。碑文不写官职,不记功业,只刻两句话:‘天下苦秦久矣,一人死而万人醒。’”
阿雅兰凝视着他,忽然道:“你变了。”
“我没有变。”林川摇头,“我只是终于明白,刀可以杀人,也可以开路。从前我只想守住当涂,如今我想让这条路通向天下。”
话音未落,沈雀疾步而入,面色凝重:“大人,西南急报!西域驼队并未止步陇右,而是分兵两路,一路佯攻互市关卡,另一路竟绕道苗疆古道,潜入沅江流域。据夜鹞子探得,他们在一处废弃银矿中建起秘密工坊,已试爆三次,规模一次大过一次。更可怕的是……他们用的是我们的引信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