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恨,或者不恨,报复,或者释然……这些都是你选择的权力,没有幼稚与否之分。”他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夜色,看向更远的某处,“只是,hana,当情绪本身变成一种沉重的负担,压得你喘不过气,甚至……盖过了属于你自己的、崭新的生活时,也许就该想想,这份情绪,它服务的到底是谁?是过去的那个你,还是……现在这个,想要往前走的人?”
他伸出手,不是阻止我继续拿酒,而是轻轻覆盖在我那只捏着空罐子、指节微微发白的手上。
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凉的金属和皮肤传来,带着一种无声的、沉稳的力量。
“放下那把指向过去的刀,不代表你输了,也不代表你原谅了谁。”他的目光温和却无比清晰地落在我眼中,“它只意味着,你选择把力气收回来,用来……握紧现在拥有的,更好的东西。”
我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啤酒罐,那三个字在舌尖滚了滚,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一点酒后吐真言的莽撞,最终化作一声几乎被夜风吹散的轻语:“更好的……是你吗?”
他的目光没有闪躲,蓝色的眼眸在夜色里倒映着微弱的星光,清晰地映着我的身影。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那样专注地看着我,仿佛在确认我话语里每一个细微的震颤。
然后,唇角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上弯起一个笃定的弧度,那笑容里褪去了惯有的温和面具,透出几分罕见的、直白的锐利和坦然。
“可以是。”
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而沉稳地落下,激起圈圈无声的涟漪。这不是承诺,也不是确认,更像是一种宣告——宣告他愿意成为那个选项,愿意被我纳入“更好的东西”的范畴,愿意承担起这份沉甸甸的定位。他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本就稀薄的空气距离,那带着淡淡啤酒气息的温热呼吸几乎拂过我的额发。
空气仿佛凝固了,夜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只余下啤酒罐壁上水珠滑落的细微声响,以及……我胸腔里骤然失序的心跳,像一面被骤然擂响的鼓,咚咚地撞击着耳膜。
那三个字和他陡然拉近的气息,像一簇微弱的火星被骤然投入干柴,瞬间点燃了空气中所有漂浮的、小心翼翼的、未曾言明的试探。
我的脸颊腾地烧了起来,比刚才酒精带来的热度更甚。脊背下意识的绷紧视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受控制地抬起,撞进他近在咫尺的深潭般的眼眸里。
那里面不再是惯常的、包容一切的温和海面,此刻翻涌着某种更深的、更具侵略性的暗流,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耐心的、甚至带着一丝鼓励的等待。
他还在看我,没有催促,没有进一步的言语,只是维持着那微妙的距离,用存在本身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我困在那句提问和他那句回答构成的狭小空间里。
“我……”
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挤出来,带着自己都陌生的哑意。
“……这算作弊吗?”
我几乎是慌乱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试图用一点习惯性的调侃打破这令人窒息又心悸的张力,掩饰那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的心脏。
“用‘现在拥有的更好东西’这种……这种笼统的免责声明当诱饵?诸伏警官,你的谈判技巧未免也太狡猾了。”
他露出一点甜蜜的吸引,像是苏格兰威士忌,一开始入口的烈性酒精里混杂着蜂蜜一样的甜感。这并非刻意的诱惑,而是他本性的自然流露,带着危险边缘磨砺出的深沉内敛,此刻却又纯粹坦诚地为你闪耀——那是一种致命的、令人心脏紧缩的邀请。
我忍不住靠前,近在咫尺的,甜蜜的,蓝色的……
距离瞬间被压缩至近乎虚无,鼻尖几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带着方才啤酒的微醺和他本身干净清爽的气息。那双蓝色的眼眸近在咫尺,不再是静默的湖泊,而像是卷着漩涡的深海,将我所有的迟疑、慌乱和最后一点清醒都吸附进去,卷溺其中。
苏格兰威士忌最先入口时是带着一点甜感,但是很快被酒精冲散,作为六十多度的烈酒,纯饮威士忌那一瞬间的烈性冲的人眼眶微湿。
我忍不住闭上眼睛,意识仿佛瞬间被抽空,感官被无限放大,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抓住了他腰侧微皱的衣料。
缓过一瞬间的冲击后是苏格兰威士忌独特的泥煤味,碘酒,烟熏与海洋,灼舌的辛辣感,鲜咸的矿物感,最后是苦涩的草本味。
但更加独特的是混杂着带给人强烈冲击感的煤泥味下是来自原材料的花果香,比如梨子,柑橘,洋槐蜜。
他的手臂自然的圈过来,如同一片温热踏实的支撑,呼吸交缠,心跳共鸣,世界的背景音——风声、虫鸣、远处城市的脉搏——全部模糊成遥远的嗡鸣。
唯独一个苏格兰威士忌味的吻,带着绵长的回甘,在感官深处一遍遍回旋、烙印,像无声的潮汐,席卷了所有的意识和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