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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7章 玄夜银羽旗（第1页）

夜色深沉，军营中万籁俱寂，唯有节堂内烛火未熄。凌川独坐案前，手中握着一卷泛黄的《六韬》，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之上，而是透过窗棂望向远处漆黑如墨的天际。风从马訾水方向吹来，带着一丝湿冷与血腥混合的气息，仿佛仍在诉说白日里那场惨烈厮杀。

他缓缓合上书卷，指尖轻抚过封皮上斑驳的裂痕，那是多年征战留下的印记，如同他身上的伤疤一般，无声地记录着过往的烽火岁月。

“将军还未歇息？”一道轻柔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紧接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步入节堂。是苏挽云。

她穿着一身素色布裙，发髻微松，脸上尚有疲色，显然是刚从伤兵营忙完归来。双目却依旧清明，像极了这深夜里唯一不灭的星火。

凌川抬眼看了她一眼，语气淡然：“你也不曾休息。”

苏挽云走到案旁，将手中提着的一壶热酒放下，又取出两只粗瓷杯，轻轻斟满。“我知道您睡不着。”她说，“今日筑京观，虽震慑敌胆，但……也必将在史书上留下浓重一笔。有人称您为英雄，便有人骂您为屠夫。”

凌川端起酒杯，轻啜一口，辛辣入喉，却未皱眉。“我从不在意身后之名。”他淡淡道，“若仁义能换边境百年安宁，我愿做那仁者；可若只有铁血才能镇四方宵小，那我宁做恶人。”

苏挽云凝视着他，良久才低声道：“可您也是人，也会累，也会怕，不是吗？”

这句话如针般刺入凌川心间。他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波动。

“你说得对。”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疲惫，“我也怕。怕自己一念之差，葬送千军性命；怕一时犹豫，让敌人反扑成功；更怕……死后被人遗忘，连同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一起，化作尘土，无人祭奠。”

他说完，仰头饮尽杯中残酒，随即苦笑一声：“但这世上，哪有将军不怕死？不过是把恐惧藏在铠甲之下罢了。”

苏挽云默然，许久才轻声道：“可您知道吗？在北疆军中，许多士卒私下都称您为‘活阎罗’，说您杀人如麻，手段酷烈。可他们又说，只要有您在，边关就稳如磐石，哪怕百济倾国而来，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活阎罗……”凌川喃喃重复了一遍，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倒是个好名字。比什么忠勇侯、定远将军听着痛快多了。”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交错的身影。

忽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亲兵推门而入，神色紧张：“启禀将军！斥候回报，马訾水上游发现大量浮尸，且水流染红，疑似有毒！另有百姓逃至卑沙城外，声称百济王已下令焚毁沿河村落，断我军粮道，并在水源中投毒！”

凌川霍然起身，眼神骤冷：“纪天禄那边可有消息？”

“尚未联络上，但据夜枭营留下的暗记显示，他们已潜入泗?城附近，可能正在执行秘密任务，无法及时传讯。”

凌川眉头紧锁，迅速展开地图。马訾水是大军南下的必经之路，一旦水源被污染，三万大军将陷入绝境??饮水困难、疫病蔓延，未战先溃。

“传令全军，立即停止饮用河水！”他沉声下令，“命工兵连夜挖掘深井取地下水，同时派遣精锐沿河巡查，寻找投毒源头！另派三百轻骑前往下游探查，务必确认污染范围！”

“遵命！”亲兵领命而去。

苏挽云也站起身：“我即刻组织医官配制解毒药方，并准备净水之法。石灰、明矾、竹炭皆可应急使用。”

凌川点头：“辛苦你了。”

待她转身欲走，他又忽然唤住她：“挽云。”

她回头。

“若真到了断水断粮的地步，你知道我会怎么做。”

苏挽云身形微滞，背对着他，声音平静却带着悲凉：“我知道。屠城也好，劫粮也罢，只要能让大军活下去，您都会做。因为您不是普通的将军，您是这场战争的主宰者，必须冷酷到底。”

“但我希望你能活着看到和平。”她低声说，“哪怕那时，天下人都唾骂您，我也想替您记住??您也曾为人落泪。”

话音落下，她离去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凌川久久伫立，手指缓缓攥紧剑柄，指节发白。

次日卯时，军营号角齐鸣，三万大军整装待发。炊烟袅袅升起，士兵们默默啃着干粮，眼神中既有疲惫，也有战意。昨夜的消息已在军中悄然传开，人人皆知前方危机四伏，但他们依旧选择跟随凌川南下。

辰时整，大军开拔。

凌川骑于黑马之上，银甲未卸，披风猎猎。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卑沙城城墙，那里站着于?的身影，抱拳遥送。

大军渡过马訾水时，果然见两岸漂浮尸体，河水腥臭浑浊，岸边草木枯黄，显然已被投毒。工兵立即架设净水装置，以竹筒过滤、石灰沉淀，勉强可供饮用，但效率极低，仅够前线将士维持基本所需。

行军第三日，抵达龙渊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