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绵密,将公主府的青瓦洇染成烟墨色。
贺遥立在廊下,指尖反复摩挲着袖中暖炉。
黛环扶着门框喘气时,纱裙下摆还沾着西院的春泥。
“小姐在宫里跪了两个时辰!公主递信说陛下为了谏官弹劾的事动了怒。”
贺遥的手狠狠攥住暖炉,滚烫的温度灼得指腹发麻,可他却浑然不觉。他忙派人去厩牧署套了车,冒雨赶去宫门。
马蹄踏碎满街灯影,贺遥把食盒往棉套里又塞了塞。
他跳下车时,伞骨被风刮得吱呀作响,青色衣摆已被斜雨打透半截。
一更梆子声穿雨而来时,那扇沉重的宫门终于裂开条缝,卫星朗扶着门框踉跄而出。
贺遥冲过去时,她却突然笑起来,睫毛上挂着的水珠簌簌掉落:“瞧你这模样,倒像是我被人欺负了一样。”
“还笑得出来!”他蹲下身,声音不自觉发颤,指尖悬在她渗血的膝盖上方不敢触碰,“都伤成这样了,逞什么强?”
扶着她一瘸一拐地上了马车,贺遥连忙捧出食盒。
卫星朗眼睛一亮:“准备这么多好吃的?”
“怕你饿着,”贺遥转头朝车夫吩咐,“回府。”
“且慢!”卫星朗突然出声。见贺遥一脸疑惑,她挑眉道:“改道,去范淳府上。”
“可是都这么晚了……”贺遥看着卫星朗亮晶晶的眼神,猛然反应过来,她是故意的。
“就得晚上去道歉,这才有诚意。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他睡安稳。”卫星朗愤愤。
贺遥笑了笑:“幼稚。”
夜色深沉,范府门前的灯笼早已熄灭。
卫星朗毫不客气,命人用力敲门,硬是将睡梦中的门房唤醒。
贺遥掀开帘子下车,沉闷的叩门声惊得隔壁院子的狗吠声响成一片。
门房睡眼惺忪地拉开门缝,卫星朗立刻高声道:“陛下口谕,命我给范大人赔罪!”
不一会儿,范淳披着锦袍匆匆冲了出来,连冠带都系反了。
“卫星朗!大半夜你要干什么!”范淳被扰了清梦,满脸怒容。
卫星朗慢悠悠向前,偏又笑得天真:“陛下命我来向范大人道歉,我从宫里出来便马不停蹄赶来了。还望范大人饶恕我今日多有得罪。”
范淳气得猛地抬手一指,肩头的衣服顺势滑落:“你!你!你!半夜扰人清净,到底安的什么心!”
卫星朗一脸无辜地眨眨眼:“范大人怎么能怀疑陛下的用心呢?是陛下命我前来道歉,您问我是何居心,岂不是在变相揣测陛下的心意?这话要是传出去,恐怕要担个大不敬的罪名。”
她顿了顿,语气温和道:“好在我向来宽宏大量,就当没听见。下次可一定要记住,祸从口出啊。”
不等范淳回应,她便转身登上马车,还不忘掀开帘子,笑眯眯地说:“夜深露重,范大人不必送了!”
贺遥扶她回到房中,用冰帕敷着她膝盖上的淤青,听着外间雨打芭蕉的声响渐密。
“以后做事能不能收敛点。”贺遥蹲在地上。
“不这么表现,礼王和皇帝怎么能放松警惕。”
“他们那么多疑,就不怀疑你是装的?”
“不管多么怀疑,只要我行事如此,总能迷惑他们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