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京兆尹尚存几分斟酌,公主府只拿了他与侍从书谨,其余人等暂未波及。
他眼底在黑暗中泛着冷光,事态正按预想推进。
当初他若直接自首,贺执御定会将换亲之事全推到他头上,凭六品官身脱罪;若他告知祝燕青,以那人的性子,只会疑心贺遥设局害他。
唯有让其“意外撞破”,方能达到他最想要的结果。
多亏尹序与莫囿打点,他的牢房独独开了扇小窗。
窗洞窄得只能望见巴掌大的天,几片流云旁,一颗泛着蓝白光的星子在北方格外耀眼。
贺遥望着那颗星,思绪不由得飘向南方的人儿。
九天了,她在浦州的差事应该快忙完了吧?
他就像星子旁的云气,看似萦绕左右,实则连星芒都触不到半分。
他特意选在卫星朗离京时动手,原想不扰那人清修,或许……本就是多余的顾虑。
他用力搓了搓发红的眼睑,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痕。
手掌从脸上挪开时,瞳孔里的柔软正一寸寸凝结成霜。
他爱卫星朗,可是再炽热的爱也不能熨平杀母之仇。
这些日子,贺遥没少旁观卫星朗处理案牍,对衙门审案流程熟稔于心。
依他估算,按正常程序,四天后便该轮到提审他们。
可他终究低估了祝燕青与礼王的急迫。
第三天,天光未亮,狱卒便粗暴地将贺家众人驱赶上马车。
望着车队驶向皇宫方向,贺遥心中一沉:此事涉及皇室,果然逃不过皇帝亲审。
再次踏入宫门,光景与上次赴宴判若云泥。
彼时他是座上宾,此刻却沦为阶下囚。
贺执御瞥见贺遥,张了张嘴似要叮嘱,却在触及对方冰冷的眼神后噤了声。
贺遥连余光都未施舍他半分。他太清楚,贺执御定会将此事咬死了是被人诬告。
不过,贺遥相信,祝中修那里,肯定有证据。
典狱将众人押至宫殿,殿内除两侧肃立的宫人外空无一人。
贺家四人和贺遥并排跪在地上,不远处,祝中修与祝燕青早已候在殿中。
京兆尹快步上前,与殿内管事太监低语片刻,对方点点头,转身往后殿去了。
不知跪了多久,一声尖细的呼喊划破寂静:“驾至——”
贺遥闻声脊背骤然挺直,余光瞥见随皇帝一同现身的,竟是正在宫中侍疾的应灼与应煜。
应灼的目光扫向祝中修。
“怎么回事?”皇帝的声音终于响起。
虽未抬头,但仅凭那沙哑虚弱的语调,贺遥便知圣体已愈发衰微。
祝中修立刻趋步向前,将早已备好的说辞一一道来,语气中全是皇帝被奸人所欺的愤懑。
贺执御扑通一声全身伏在地上:“陛下明鉴!祝大人这是在污蔑微臣!”
大殿内鸦雀无声,皇帝沉默地注视着他,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祝中修发出一声冷笑:“污蔑?燕青亲耳听到贺家二子的对话!贺迎亲口承认,是贺遥抢了他的公婿之位!贺家欺瞒圣上,究竟是何居心?”
大殿之内,双方一来一回,僵持不下。
“我倒要问问祝大人,污蔑宗室,又是何居心,嗯?”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贺遥绷直的身子忍不住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