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是在院廊上吃的。水户送来了两坛婚礼剩下的梅子酒,说是“趁新鲜,不留到明年”,柱间派人送来一整只烤得金黄的鹿腿。琴音剥着糖栗子,边吃边把壳丢到斑的碗里,得了个看似嫌弃实则纵容的眼神。
婚后的日子,比我想象中安静。
午后,琴音拉着我去院口等人。火核提着几卷地图来,说是帮斑规划后院的菜地。斑嫌他声音吵,没说两句就把人赶去陪琴音采果子。等他们回来时,琴音抱着一兜青杏,得意地往我怀里塞:“要先用盐腌,不然苦。”火核在一旁揉着肩膀,像是被逼着爬了半天的树。
夏夜闷热,窗外的蝉声一阵接一阵。斑没翻书,坐在廊下修理琴音的木剑。我在屋里收拾箱子,翻出一块旧帕子,边角的刺绣有些松。那是多年前泉奈笑我手艺笨拙时随口说要丢掉的东西。手在那一刻停了下来,空气里仿佛混进了当年的气息。我沉默地把帕子重新叠回去。
小雨落在新栽的青竹上,带着潮气。斑坐在室内磨刀,琴音趴在他旁边削竹签,学得有模有样。火核送来一袋干茶叶,边喝边说村里巡逻队最近换了路线。斑只淡淡“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磨着刀。刀刃在光下泛着冷意……
几天后,巡逻路线又一次更改,这次的解释是“大名的客商入村,需要确保安全”。火核说得轻巧,我看见斑的手指在刀背上敲了两下,他眼底的光敛了起来,仿佛连最灿烂的阳光都照不进去。
夏末的热气散去,木叶的节奏渐渐稳下来。
婚礼过后,日子像被重新铺开。晨起有炊烟,入夜有灯火,斑和我也开始习惯在这样的日子里起身、落座。
清晨,他常比我早醒,会顺手替我理好被褥,把散到枕边的发拨到一侧。傍晚回家时,总会先绕去厨房看看汤是不是还热着。琴音早已习惯了晚餐前往院门口守着,一看见我们回来,就飞快地跑过来接过斑手里的行囊,嘴里叽叽喳喳说着今天的趣事。
村子的雏形已经立起来。街道修好,商贩的吆喝声第一次盖过了铁器的敲击。各族派出的忍者渐渐融入到共同的调度里,任务单在村务所的木架上换得越来越快。
斑偶尔会与我一同外出执行任务,多数时候是边境巡查、护送文书或调查情报。路途间,他总会不动声色地替我挡在前面,偶尔低声叮嘱一句“别分心”,就像多年前一样。
回到家时,饭桌上多半已经摆好了琴音切好的果子,这样的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似乎真的能让人相信,和平不是幻象。
那天的情报来自北方巡防队。岩隐的忍者在边境活动,似乎在测探木叶的防线。传信的上忍恭声劝道:“只是试探,派人驱赶就行,不必劳二位亲自前去。”
斑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我就懂他并不打算只“驱赶”。
“探路的人,”他缓缓开口,“多半没打算回去。”
北方的山谷多石,风刮过时带着细碎的砂砾打在脸上,冰凉而生疼。我们循着脚印前行,不久便听见前方的低语和金属碰撞声。
岩隐小队正在调整阵型,显然意识到了有人靠近。他们的队形严密,刀锋朝外,气息沉稳。对于寻常敌人而言,这是一道难以突破的防线。但对于写轮眼来说,他们漏洞百出。
斑没有给我信号,我也不需要。我们同时发动。
他从正面踏入,动作干脆利落,前排的两人甚至没看清人影就倒了下去。我掠过侧翼,刀锋翻转间,寒光与血花交错,击中要害时,能听见骨肉在刀下的细碎声。尖叫被风吞没,血腥的味道在山谷里迅速弥漫开来。
我缓下呼吸,将刀身一转,甩去刀锋上的血,冷光瞬间收敛。斑已将刀归鞘,动作不急不缓。
短短数息,谷中只剩下一个人还活着。
那是一个背影瘦削的少年,额上的护额刻着岩隐的符号。他站在原地,身形僵直,手中的苦无还保持着举起的姿势。那双眼睛在看着我们,却已经失去了焦距。
我踏前一步,万花筒的瞳纹在他视线中缓缓旋转,将他整个意识拖入漩涡。
“不能动,也不能死。”我将命令刻进他的神经深处,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回去,把今天看到的全都说一遍——一字不差。”
斑从我身旁走过,脚步稳健。他停在少年面前,垂眼看着他,仿佛在衡量一块无足轻重的石子。
“记住,”他的声音低沉,“这是你们距离木叶最近的一次。”
风卷过谷口,吹动地上的血迹蔓延成暗红的纹路。
那少年被无形的线操纵着,机械地转身,步伐踉跄地朝山外走去。直到身影完全消失,他的动作都没有一丝属于自己的意志。
我看着那条被鲜血染湿的小径。想着,等他回到岩隐,这一幕会在梦里一遍又一遍地重现,直到他学会在恐惧中呼吸。
山谷静了下来,只剩风声卷着血腥气,在干燥的山壁间盘旋。脚下的落叶,被鲜红浸透,颜色深得像是要渗进泥土里去。
我收回视线,斑的呼吸依旧沉稳,仿佛刚才的杀意只是一阵错觉。
“回去。”他低声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结束一次寻常的巡视。
我们并肩踏上归途。山路蜿蜒,风卷落叶从肩侧掠过,沿途的血痕被风沙与落叶一点点掩去。甲胄上凝着的血迹,在夕光中泛着暗红……
抵达木叶门楼时,天色已近黄昏。远处传来犬吠与孩童的笑闹声,木门缓缓开启,暮色与灯火交织,带着初秋的暖意,将凉意一寸寸逼退。
院中有人在熬豆汤,甜香混着柴火味扑面而来。我解下手套,掌心的凉意还未散尽,指尖的血色却被这热气冲得模糊。斑没有说话,只推开院门,让我先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