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燥热,晚风驮着树叶,搅动着粘稠的夜。约莫九点,每一次呼吸都在肺里翻滚着暑气。裕城没什么夜生活,虽是店铺林立,但街道上空荡荡的,黑压压一片,只有极少数店铺仍旧处于营业状态。
陈念姝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今天,在父母的强压之下,18岁的她逃离了杭州,孤身一人来到了这所陌生的城市。
十八年来,离经叛道、庸庸碌碌是父亲认为对她最公正的判断。
蝉鸣声噪,给阒寂的黑夜增添了份热闹,却让陈念姝忐忑不安。
她拖着一个没什么重量的行李箱,漫无目的地在一所陌生城市独自行走着。
大街上寂静非常,空荡荡的。唯有几盏路灯朦胧地照亮着脚下的路,给沉寂可怖的夜晚带来几分慰藉。
身后传来的阵阵脚步声一直紧随着她,陈念姝的神经紧绷,手心直冒冷汗。脑海里满是挥之不去的女子在监控录像中失踪的社会新闻。前方的路已走到尽头,只剩拐角处的小巷。她不知道身后的人究竟是顺路还是别有所图。但那道狭长的人影在路灯的映射下格外显眼,令人恐惧。
她别无选择,转身进入了小巷,连行李箱也顾不上了。在小巷里快步走着,希望身后的人能远离自己。但身后的人也随之加快了脚步,一阵绝望席卷而来。
巷子里昏暗无光,潮湿的墙面散发出一股陈年的霉味,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
陈念姝隐隐约约地看到巷子的出口有一个人影像电线杆似的笔直地杵着,旁边昏黄的路灯有一束无一束地打在他身上,陈念姝想要抓住这个“救命稻草”,飞奔过去,跑到他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宝宝,不是说不用来接我了吗?”陈念姝的声音颤抖着,环住他的腰,头紧紧贴在他怀里,不露出一点缝隙。她像是要揉进他的身体里,久久不撒手。
“砰”的一下,他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手机狠狠砸在了地面上,掉落到陈念姝的脚边。
男生轻轻地触碰她的手,想要推开,但她抱得更紧了些。他鬼使神差地卸下了所有的力气,就依着她这么抱着。
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是雨季的山茶花,这样潮湿的清新像安神香一样稳人心神。
“美女。”刚刚跟在她身后的路人叫住她。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帅哥,刚刚捡到了你女朋友的身份证。”路人转而对那个男生说,随后便走了。
虚惊一场,陈念姝长吁一口气,便很快抽了手。
“对不起,谢谢。”陈念姝对上了他的视线。他的眼神很清澈,但眼底又带着一丝颓丧。
少年的肤色如羊脂玉般洁白,但看上去气色很好。头发像是刚洗过一样,是很蓬松的顺毛,像只没什么攻击力的小狗。
“没事。”他蹲下来捡落在脚边的手机。声音清冽好听,带着些深夜的疲惫。
“碎了吗?”陈念姝望向他。
他摇了摇头,但那道反光显然是碎了的痕迹。
陈念姝掏出兜里的手机:“不好意思,我们去手机店修一下吧。”
男生低着头看了眼手机:“膜碎了,不用修。”
陈念姝掏出仅有的200元现金,塞到他手里:“那你换个好点的膜吧。”
他最终还是默默收下了,不愿再费口舌。
陈念姝转身走向小巷拿行李箱。他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在她身后默默跟着。手电筒传来刺眼的光,但照在四下无人的小巷里,却是指引少女唯一的路,令人心安。
行李箱掠过凹凸不平的地面。安静的小巷里,沉闷的声响划破天际,在灰色的地面上落下泛白的痕迹。
“前面街角走去第三家是一个酒店。”少年礼貌地指引。
“谢谢。”陈念姝望着这条街为数不多亮着的店铺,很快便安心地走进了酒店。
回头时,他的人影已渐远了。
到了房间,陈念姝匆匆忙忙地洗了个澡,将近11点。水洗净了一身的灰尘,也让她混沌的脑子变得清醒了些。
她本就经常失眠,此刻更是难以入睡,硬生生躺到了4点。陈念姝斜眼望向窗外已经微白的天,灰蒙蒙的,带着些阴沉的气息。
过度的疲劳还是使她浅睡了三四个小时。
醒来已是8点多,她忐忑地打开手机,准备迎接劈头盖脸的谩骂。
一开机便有无数道未接来电、一条条未接短信和微信。
你人呢,去哪了?
我为什么要有你这么一个平庸、叛逆的孩子。
赶紧回来,滚国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