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话时语气明显不对,可面上却又能装得无甚在意。
“如此说来,我的条件,良大人定是不应了。”
良溪敛眸低垂,面上异常平静,叫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可平静之下,语气却甚是强硬。
“自然不应。”
良臻抬头,想起宫中那位,圣心实在难测。
明面上赐婚慕良两家,私下却又召见他,询问起他那十年不见的女儿,明里暗里关心她的名声,可他却心里跟明镜似的,既要对外宣称嫁的是嫡女,又要最后上花轿的是这个庶女。
慕氏一族,满门荣耀,往上三辈竟出了两位皇后,两位宰辅,安国公又手握兵权,圣上如何不忌惮,不过是借着由头赐个寒门出身,背无靠山的女子,还得恶名昭彰,好让这慕氏再无向上的可能性。
他这庶女真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歪打正着。
他良臻何等能耐,敢违逆圣意,为她洗清恶名,莫不是想要脑袋搬家了。
良溪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那我与良大人怕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盯着杯中,色泽清透,茶香溢出,带着一股甘甜。
她这话明显是要撵人。
“这事儿我虽不能应,但你曾在信中多次央求,希望芸娘入祠堂一事,我倒是可以答应你。”
映染曾提及过,良溪的母亲是良臻看中的戏子,名唤芸娘。
他良臻倒真是好算计。
良溪的母亲本就无错,如何入不得祠堂,如今却要拿她的婚事当作谈判的筹码。
若是芸娘泉下有知,又岂会不感到悲哀。
良溪指腹托着杯盏,不禁捏得手腕处的青筋突了突。
眼前的这个人,真是太过恶心!
她沉默了片刻,只听见那杯盏掷于桌上,茶水洒得满是。
“既然话说到如此份上,你我也不必虚与委蛇,待我出嫁,除却母亲忌日容我一拜,良大人自当没我这个女儿。”
“你……”良臻一听这话,指着她的手颤抖着,连及着后退两步,捂着胸口处的手也忍不住剧烈地抖动着。
“孽子!我好歹养育你十八年!你竟然如此对待生身父亲!”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父亲是父亲,可有为我一计呢?”
她这一问,如暮钟击鸣,山鸟飞绝。
振聋发聩。
良溪侧眸,目光却显得悠远,恍若时间的长河里,洗尽浮尘万千,却终究是落了定,“我倒是忘了,这‘计’是算计的计,却不是爱之计。”
她从容走出房门,那一袭晨辉如粼粼的波光,打在他落寞的身上,一瞬仿佛过了好几个秋,连影子的背脊都斜斜歪歪,垂暮了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