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不由皱眉:“太宰?”
“不用担心。”太宰治笑够了,诈尸般直挺挺起身,晃动脖子摇动手脚,还在地面上踏踏实实地踩了好几下,地砖被皮鞋踩的咯噔作响。
他在适应身体,虽然看起来像做广播体操。
但那半年的虚无实在是太磨人啦,虽然看得见听得出闻得到、触感口感一应俱全,却都是在被动接受信息,除此之外一应俱无,更不用说操纵着身体进行活动。用通俗易懂的比方来说,他现在就像是瘫痪多年的病人,一朝痊愈,连走路的感觉都几乎忘记。
好在他擅长也习惯忍耐,不管是疼痛还是别的什么,就算脚下像踩着棉花空虚没有实感,也能伪装的与常人并无不同。太宰治最后揉了揉手腕,回身冲仍坐在地上的织田作伸手——
“好久不见,织田作……”
回身时动作幅度略大,肩上一直披得稳稳的黑色大衣飘然落地。
夜色从他身后不远处的玻璃窗里透进,在无灯无光的室内弥散开来。那件大衣就这么无声落在地上,和白纸与子弹并血泊融和到一起,最后消失在朦胧的光影的间隙,无人能看清。
“要我拉你起来吗?”
——他露出一个神佛般的微笑。
……
两年后。
不变的红色建筑四楼,武装侦探社。
比起两年之前热闹了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一些”的办公室里,江户川乱步举着从汽水瓶里取出来的蓝色玻璃珠,透过纯净的晶体向窗外看。他的位子是室内最好的,靠近窗户和阳光,手边还有足够的空间来放置盛着零食的小箱子,工作时间也最为宽裕,随时都可开小差做别的,但没有人——包括乱步自己——对此有任何想法。
乱步先生就是要尊重、爱护、宠着的嘛。所有人心里都有这样的共识。不仅是因为对方不谙世事的天性,也不仅是因为那肤浅而可爱的孩子气,而是江户川乱步此人本就是侦探社的支柱,本就有无与伦比的【超推理】的天赋。
近两月新来的调查员国木田独步,也和社里的其他任何人一样,对此尤为赞同。
即使这扎着小辫子的男人是个自律到近乎严苛、时间安排精确到十五秒内、对追求理想执著到随身携带日程小本子的严厉的人,不说话的时候让人联想到学生时代遭遇的教导主任——他也确实在附近的学校里兼职数学老师——也一样对乱步十分推崇。
被推崇的对象忽然说话了:“哎呀,真是不容易呢。”
“国木田,”乱步歪头示意即将不是新人的新人,笑眯眯的,“你的搭档要到了,去帮他提一下东西吧。”
“搭档?”教导主任……不是,国木田独步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虽然摸不着头脑,但下意识的听从了前辈的话起身,向大门处走去,“去哪……楼下吗,乱步先生?”
“不用那么远。顺便联系一下电梯修理工。”
国木田应了一声,听到乱步之后又是他们社的医生的声音:“说起来,织田先生也说过就是这几天。今天一直没有见到,是去接人了吗?”
“哦,你变聪明了嘛与谢野。”
“跟乱步大人比起来还差得远呢。”医生很上道的回答。
于是外表二十四岁的侦探大人像只有四岁的小朋友一样,“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国木田对他们口中的人有些兴趣了。这是不可避免的,神秘主义就是因为能勾起人们继续观望、窥测的兴趣才流行开来,就算是固执的理想主义者也不能免俗。
他走到门边,打开门——
“……换成铜牌了嘛。”门外人的话落下后半截,想要按门铃的手也在空中停顿一下,很灵活的划了个圆换成握手的姿势:“哦,你好啊。”
是个穿着制式校服的年轻人,看着很文雅,睫毛也很长,眼睛微微一弯就带出几分笑意,是轻易就能招惹泛滥桃花的好面相。手里拉着一个棕色行李箱,拉杆边堆着背包,相当明显的学生打扮。
“你好。”国木田伸手和他握了握,正要再说些什么,里面乱步又开始叫唤:“国木田——太宰——你们在门口磨蹭什么呢!”
“这就进来啦——”被称作太宰的年轻人也拖长了声音回答,向国木田道了声抱歉就抓起箱子上的背包熟稔进门,笑眯眯的跟里面二人打招呼:“好久不见,乱步先生、与谢野医生。”
“我给大家带了些手信……”哗啦啦的倒出一堆礼品盒子,有大有小,包装精美,点心居多。
“啊,就这一些吗?”
“给乱步先生的还在后面箱子里,待会儿让织田作提进来,是学校的老师和前辈都推荐的当地特产……”
相当自然的聊起来了。国木田推了推眼镜,一转头就看到身上挂满大包小包的织田作之助:“啊,织田先生。”
“国木田君。”织田作点点头,看了一眼大咧咧停在门口的行李箱,顺手也把它提了起来:“电梯好像出了点问题,停在二楼与三楼之间了……”
“乱步先生说过了,我这就下去找人维修。”
“辛苦了。”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