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看着他蹬蹬蹬下楼去,回身带上门,把太宰从东京带回来的零食都提到茶水间。出来的时候看到青年翘着腿坐在桌子上跟乱步说话,说着说着乱步也坐到桌子上……
“社长一会儿要回来。”又示意太宰:“那是国木田君的桌子。”
俩人乖乖地下来了,抱着一个好大的零食箱子坐到中间沙发上,继续说话。
与谢野拿着块磨刀石站在旁边,翻来覆去的欣赏和比划了好一会儿,这才加入话题:“学业完成了吗?”
“有社长和种田长官帮忙,入学和跳级都很方便,我跳级读完就回来了。”现下也没别人,青年就毫不避讳地说了:“毕竟主要目的是洗白嘛。”
MIMIC事件结束之后,太宰治就火速通过了织田作的离职申请——这东西本来就在他那儿压着,当然,是另一个“他”——然后自己也收拾收拾从港口Mafia跑路了。用藤原紫的手稿和安吾的人情换来档案的洗白,还去东大学习了两年,考取了中文系和风俗学的双学位。
——是目前乃至几年后的未来里,武装侦探社所拥有的最高学历呢。
“只是读完吗?”乱步咬着枫糖曲奇嘟嘟囔囔,“今年新出的那个作家,拿新人奖的那个……”
“津岛修治?”
“啊。”织田作语调平淡的“吃了一惊”,顺手给太宰递了块水果:“原来那是太宰的笔名吗?”
“随手一写而已,而且小朋友也说这些人适合写小说……”青年没否认,也没有得意,耸了耸肩,“以后就看缘分吧,毕竟光横滨的事都要忙不过来了。”
织田作想说其实也没那么忙,但话没出口就咽回去了。四个人谁都没说话,片刻之后乱步才睁眼看了看太宰,哼了一声,摸出块巧克力派。
“看起来也不是坏事,乱步大人就不追根究底了,太宰你有数就好……”他想起来什么:“对了,新口味的汽水呢?”
所谓小朋友,就是那位小朋友啦,用太宰的身体、学生的身份和侦探社交好的“妖怪”小先生。虽然平时没有跟他们说,但给织田作留的小本子里却对他们相当郑重的道了歉。乱步倒是早早就看出来不少东西,在与真正的太宰相交前也没跟人提过。
“那个不能长途运输啦,会把气泡都晃出来的。”太宰想了想:“不过我有买奶茶茶包,可以在茶水间煮了喝……”
乱步的表情变成了Q版,三角形嘴巴里发出了赞叹的“哦哦”声。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不管是妖怪小朋友还是真太宰,九成九都是在聊零食点心这些东西,平时写信也仿若代购。总之,相当有年龄特色。
与谢野和织田作对视一眼,感受到了某种名为“代沟”的冷酷无情的东西……
当然,就算是“九成九”之外的他们之间的对话,也常常因为过于跳跃而无人听懂。乱步的超推理看任何事都透彻的可怕,太宰治对人心也有超乎他这个年龄的掌控和把握,组合起来,比起说别人跟不上,倒不如反过来——有人能理解才是最可怕的事吧。
至于太宰治隐瞒的、江户川乱步看破却因为“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不说破的某件事,就这样被轻飘飘地掩盖在微妙的违和感下。
“比这更重要的事还有很多啊,乱步先生。”在某个时刻,已经将脸上绷带全都去除的青年这样说过,“不只是横滨的……”
……
基于这朴实无华的第一次见面,国木田独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以为自己的搭档是个相当优秀、相当让人省心的人。
直到太宰治入社测试结束——虽然是内定的社员,但该有的考核还是有的——作乱的“苍王”残党被捕入狱,国木田他当做养子照料的少年骇客在此过程中受伤入院。
没有人知道这二人本应死去。
国木田只知道,从这次事件的末尾开始,那只披了人皮的魔鬼终于暴露了本来面目。
他怒气冲冲地抓住了从街上寻猫回来的织田作,气到咆哮:“为什么会有人好好的开着车就闹自杀啊!他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迟来的叛逆期?!当时可是盘山公路——盘、山、公、里、啊!!!”
织田作愣了很久才理解他说的话:“可是,”很困扰的反问:“太宰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国木田:“……哈?”
油然而生的不好的预感席卷了他的心。
放眼望去,和太宰治接触过的人都回以“对啊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的茫然眼神。
“嘛,大概是国木田君和我还不大熟的关系吧。”吊儿郎当坐在桌子上晃腿的青年一边麻利的往手上缠绷带一边磨挲下巴,鸢色眼睛弯起露出轻浮的笑意:“不过国木田君的反应还真是有趣,这几天一直瞒着你果然是对的……”
是呢,就算是在外上大学的期间,以“津岛修治”为笔名进行写作的时候,这位看起来人模人样的青年也毫不掩饰自己三五不时就来一次自杀之旅的行径。跟被蒙在鼓里的国木田一样,别人也对这位长相性格才能都非常优秀的青年报以相当的好感,完全想象不出这样的人会自杀什么的——
“是习惯啦习惯。”当事人回以相当平淡的语句:“既不是心血来潮,也没有郁积于心,就是坐在阳台上赏着外面街道上的花,会觉得在这样的美景里死去也不错……可惜我生命力太顽强了,就算在树下吊一夜也只会睡着然后着凉下不来……”
最后一句是什么可怕的经历。
国木田试图以正常人的逻辑来理解自己的搭档。
国木田陷入混乱。
国木田停止了思考。
“就是说,‘太宰治’此人的自杀,是相当于国木田君喝水一样的、日常的、一点都不奇怪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