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新年那天,万屋庆典,四方汇聚,人鬼共行,连等闲无法见到的时政审神者们都带着刀剑来到平安京。
源赖光脱下狩衣甲胄,换了寻常贵族公子的打扮,询问一脸茫然的源氏重宝:“想去庆典吗?”
推己及人,如果是他,一定会选在这种人群汇聚鱼龙混杂的时候跟人会面。
对方的思维习惯也的确和他很像,所以双方第一次的见面,并不是偶然相遇,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单刀赴会”。
“源氏的族长,”他看见白鹤穿过层层斑斓灯火、人声鼎沸走到自己面前站定,笑得莫名感慨,“久仰大名了。”
彼时源赖光还不明白,一个初次见面的敌对人物为什么会在自己面前露出那种表情,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也称得上软弱。
但是,他想,与我何干?
在看到鹤丸国永和大江山的星熊童子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明白妖怪的态度了。能悄无声息地在搅动京都局势的同时拉拢妖怪,只为了将源氏排除在外……
“能劳您惦念,也不知是我源氏的幸或不幸,”他针锋相对地用敬称讽刺回去,“时政的鹤丸国永殿下。”
那天晚上他们借着喝酒的名头说了不少话,放出情报,刺探目的,交换利益,真真假假交错叠加。直到最后连分辨真话假话都觉得吃力,难如老茧抽丝,一层层的分不出来。
源赖光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从思维方式到布局手段,从嘲讽的语气到话里藏话的习惯,都跟他很像。一晚上来来回回,唯一试探出来的就是对方对时政的态度好像不怎么样,又好像想怎么样……
这样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一把跟自己相似的刀,可能还有可以合作的地方——哎呀,要是能招徕到源氏就好了。
这是源赖光对鹤丸国永的初印象。
第一次见面后,因为某种原因,鹤丸国永没有再继续针对源氏,不管是时政还是妖怪都进入了诡异的平静期,只有贺茂和藤原还在继续得意。
源赖光冷眼看着他们上蹿下跳,怀着某种默契,一直没怎么出手,等来了第二次见面的暗中拜访。
这次一见面,鹤丸国永就表现得很和蔼很友好。
源赖光:……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不过如此了。
这比针锋相对互相讽刺还要磨人还要恶心,源赖光有点撑不住,直言问他到底想做什么。于是半年不见看起来病态了不少的太刀跟他提了个条件:
用肃清人间界,来换取源氏对一个R级小妖怪的培养。
前者完全戳在源赖光的心坎上,大概八岐大蛇被忽悠的时候也是这种感受吧,源赖光考虑了一会儿,就果断地答应下来。
他没想到后来的发展会那么离奇。用邪神神神叨叨的话来说,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开始?
总之他见到了萤草,在夏目玲子的本丸里。
那时候他是夏目玲子庭院的常客。为了得到关于未来的线索,他在玲子面前表现得没这么严苛,很平易近人似的。庭院里的小妖怪们虽然有点怕他,但也只是对“阿爸的顶头上司”的正常的敬畏,连萤草这种胆小的妖怪都敢来到他面前。
当然,是作为日常的、跟随在自己阴阳师身边的护卫。
那时候萤草还是个腼腆的、大力不自知的少女,穿着清爽,马尾高竖,大蒲公英重逾千斤,每一根绒毛都好像铁打的,拿在她手里却像是个装饰品。
治愈系,植物原型,羞羞怯怯,有些潜力。
源赖光心说培养这种小妖怪也不是不可以……
下一秒变故陡生,蒲公英轰隆倒地,把坚硬地面都砸出深深裂纹。源赖光看着夏目玲子和她的一众式神焦急地围过去,沉默两秒,冷静地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水。
——他就知道,那把刀那么能折腾,怎么可能单单放过他?
不过,身为源氏族长,他连大妖玉藻前变男变女都见过,一只治愈系的小妖怪而已,还能闹出什么大场面不成?
源赖光不以为意,让鬼切去大江山跟玉藻前、酒吞童子他们商量合作的事情之后,就带着人去了荒川,交涉海国入侵的事情。
然后万屋里再次见到萤草,草就变成男孩子了。
还有据夏目玲子所说的,现在的萤草是个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失去了记忆的人类,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常识之外,连灵力是什么都不懂,懵懂又无害。
源赖光:“……”
他不信鹤丸国永不知道。但如果知道萤草内里是个人类,还坚持用培养妖兵的方法来培养……问题是源氏的妖兵确实有用人类制成的,这样做是不是想挖源氏的墙角?
但他刚从荒川回来,刚确定了鹤丸国永要跟时政反水,没道理反水之前还要帮时政挖墙脚。如果不是时政的意思……那鹤丸国永自己挖到墙角又有什么用?
源赖光想跟对方单独谈谈,开诚布公的那种。就在跟审神者们正面相遇、交谈时频频暗示,用眼神示意鹤丸国永找个机会溜出来……
但鹤丸国永竟然也会心虚,待在那个代号白槿的审神者的背后,看天看地看萤草,就是不敢给他一个眼神!
就算三日月宗近就在边上,时政的队伍有这么多人,也不敢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