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守在旁边的大太刀立刻凑上前,“你终于醒了,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石切丸殿。”
哦,被送回本丸了。
三日月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挫败的感觉了,一时只觉部屋里的灯光都有些刺眼。他慢慢抬手,用手背遮住眼睛:“我是怎么回来的……?”
“鹤丸将你送回来的,他还向我们道歉,说将你封印也是事急从权,情急之举,但大概半个月内你就会醒来……”说到这里石切丸顿了一下,“今天正好是第十五天。”
“是吗,十五天……”
想必现在源氏的一切已经结束了吧,情急之下还能将时间控制得这么准确,该说不愧是鹤丸吗?
三日月表示并不是很想知道源赖光又会遭遇到什么,以鹤丸的手段,肯定不会轻松就是了。
倒不是担心,塑料盟友之间也没有这么深厚的情谊,只是一点点……微弱的同病相怜而已。
这个反应平淡得不对劲,而且鹤丸会将三日月封印,这个举动,本身就很令人惊奇了。之前的十五天里,三条刀派几番交谈都推测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石切丸想到了某件事,主动把探询的任务揽了过来,一直守着三日月的本体刀。
此刻,他问:“你做了什么,三日月?”
“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不说也可以。”
“没什么不方便的,”三日月说,“只是我想破坏鹤丸的计划,成为溯行军回到过去,代替他做这一切而已。”
石切丸:!?!
信息量太大,石切丸当场宕机。
不搞事则已,一搞惊人,说的就是三日月了。谁能想到平时对熊孩子管教最严的人,自己竟会做出这种事呢?
还好没成功。石切丸擦了一把冷汗:“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这样做?”
是啊,为什么呢?
明明自己最初的目的——想要这座本丸的人都摆脱时政的控制、获得自由——已经达到了,只要等待最后一段时间的过去,等待着收获最后的果实就好了。
那位源氏的族长……明明也是同样。
三日月轻声说:“因为萤草君,他实在是个很好的孩子啊。”
这里的萤草君当然就是他认识的那一位,既不是天真无邪的草木的小妖怪,也不是后来的鹤丸国永。
只是一个普通的、一不小心流落到别的世界的孩子而已。
虽然外貌是别人的,名字是别人的,身份也是别人的,都当不得数,眼神却做不了假。三日月见过他的警惕和恐惧,见过他的恼怒和揶揄,也见证了他向源氏凶犬转变的瞬间……
从拽着兜帽歪头问“你在笑什么”,到装好腿仰头笑“来打一架”;从抗拒他们这些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陌生人,到自愿为了老师赶往战场的最前沿;从茶室外探着脑袋暗中观察的“草”,到山崖之下随手擦血的“妖”。
那双浅碧色的眼睛,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染上疲倦的深色。无事时总是微微半阖着,看起来多沉静似的,唯有在看向敌人的时候才显露出一点凌厉的火光,带着“就是你这憨批让我加班”的凶残。
但即便如此,从开始到结束,三日月都能在他眼里清晰的看清自己的影子。
——“萤草”是一贯如此的,过于认真和专注,看人的时候总会让人产生“他只会这样注视我”的错觉。
一个安静的、温吞的、认真的、敬业的,偶尔还会毒舌几句的孩子。
跟“鹤丸国永”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如果是先结识萤草君、后遇到鹤丸,我也不会下定这样的决心吧。”
毕竟暗堕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明知自己在暗堕、却不得不继续堕落的感受,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三日月对这一点很理解,因为在白槿之前的那位审神者,在“鹤丸国永”来到这座本丸之前,他就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将污秽散布到本丸的人渣,被扭曲了的白鹤,黑暗中盘踞的蛛丝,幼童尖锐的哭喊。
他是自己选择暗堕的,只为了能将污秽的制造者杀死。至于审神者死后刀剑付丧神会快速暗堕的问题……白槿不是很快就要到了吗?
作为一个存在几十年,战绩超过大部分本丸的本丸,他们是不会缺少审神者的。
但【乱藤四郎】和【鹤丸国永】只有一个。
这就是羁绊,无法用常理来揣度,也无法用理智来衡量,明明代表着让人幸福的东西,却总是逼迫着人往更深更痛苦的渊狱里前行。
很少有人能坚定地走下去,更少的是这样走第二次。比更少还少的,是这两次都被同一个人打断。
——被一个自己都深陷泥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