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他克制着,冷声问亲随,“我是不是约了部将商讨军机?”
亲随察言观色,连忙应,“是,这会儿冯将军他们估计快到了。”
“好…”看不见的虫子又开始往颅骨里爬,无数尖刺细腿踢蹬脑髓,裴疏则指节森然泛白,极力维持着清醒,“你们先走,等空了再说。”
姜妤直觉不对,柳眉微蹙,“你没事吧?”
“没事,”裴疏则唤亲随名字,“送客。”
亲随哪敢耽搁,“二位先去,如今军务繁忙,别误了战事才好。”
他毕恭毕敬,不由分说将人请出门去。
姜妤甫一消失,裴疏则硬绷着的那根弦猝然断裂,脊背凸成弯弓,从躺椅上挣扎了下去。
他急切地想要吃药,摸遍衣袖而不得,扑到书案前将文书籍册统统拂落,木匣摔开,依旧一无所获。
亲随回房看见这幕,慌忙上前搀扶,被他一把推开。
“药…”裴疏则垂首抵着案角,冷汗如瀑,太阳穴突突直跳,“给我药!”
新药药性太猛,太医怕他不加节制,都是每日按分量拿过来,今天的还没吃,竟不知丢到哪去了。
亲随便寻不见,不敢轻易走开去找太医,一时两下为难,慌忙翻找起来。
成群结队的虫子把颅骨撑爆,一窝一窝涌出,钻进每一个骨头缝里,到处乱爬,无处纾解,裴疏则越发躁戾,溢出暴烈嘶吼,怦然拂落茶盏,一声炸响,惊动了已经走到回廊尽头的姜妤。
隔得不近,又夹杂雨声,其实听不大清,但姜妤还是停住了步子,“什么动静?”
陆知行心里有事,不曾注意,侍从状若懵然,“没有动静啊。”
姜妤凝视他片刻,轻轻哦了声,“可能是我听错了。”
侍从心下暗松,继续领她往前走,姜妤却猝然转身,大步回往方才的房间。
侍从大惊,慌忙追过去拦,被她侧身避过,用力推开房门。
裴疏则双目赤红,正抓住瓷片,往手臂上划,想把那些该死的虫子放出来,亲随阻拦不住,竟被踹翻在地,撞在尖锐案角上,半天没爬起身,他划开皮肤,鲜血哗啦染红袍袖。
姜妤脸色顿变,“你干什么,住手!”
她上前抢夺,哪里夺得过,被一把搡开,碰着旁边屏风,细窄屏风失去平衡,哐一声歪倒。
裴疏则用力挤压伤口,大股鲜血涌出,可伤痛不仅没有让他清醒,反而越发癫狂,“没有…为什么没有,出来!滚出来!”
他几要把伤口挠烂,陆知行冲上前阻拦,被他拎住前襟,疯怒之下,举拳便往他头上砸去。
“裴疏则——”
姜妤喊出他的名字,一把箍住他的腰。
她拼力将他往后拖,不明来由地鼻子一酸,“你醒醒,裴疏则,是我啊,你醒一醒!”
裴疏则浑身僵滞,瓷片松脱,啪嗒掉在地上,姜妤赶紧拖着他后退,“去找太医,快点!”
裴疏则辨出她的声音,血丝交错的眼睛转向姜妤,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接一口地倒气。
姜妤哪里敢松开,依旧紧紧抱着他,“是我,疏则,你冷静点…冷静点…”
裴疏则像一头发了疯的困兽,不受控制地猛烈挣扎,幸而方才那一通发泄,已经把力气消耗得差不多,他用力辨认姜妤,身体幅度竟真的慢慢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