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讨价还价一番,最后还是姜妤妥协,把春凳搬过来,和卧榻拼在一块。
春凳只比卧榻矮半寸,铺上茵褥,倒也齐整,她把自己的被衾抱回,扔在上头,“这样行了吧。”
裴疏则当然说好,自觉挪到墙根处,和她拉开距离。
外面想起二更的更鼓,夜已深了。
姜妤吹灭灯盏,房间顿时变暗,只有炭盆明灭噼啪,她蹬掉丝履,合衣躺下,背对着裴疏则侧身,闭上眼睛。
她很久没好好休息,休息一天依旧觉得疲惫,很快沉进梦里。
裴疏则睁开眼,透过微弱火光,端详她的背影。
他们太久没有同床共枕过了,他甚至都不大记得清晨能搂着她醒来是什么感觉。
姜妤呼吸变得轻缓均匀,像是蝶翅扇动,一下一下撩拨他的心脏。
裴疏则指端来回抠着被衾,半晌,小心翼翼靠过去。
冷风呼啸半夜,渐渐停了下来,不知是不是炭火烧得旺,姜妤觉得有些热。
她将被衾往下拽了一点,迷迷糊糊地想,睡下前燎炉里的炭明明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因为门窗紧闭,并没有再添新的。
困意消弭,姜妤睁开眼睛,才发现裴疏则不知什么时候贴了过来,靠着她的后背,将她整个肩膀都拥在臂弯里。
姜妤怔忡,身体弹动了一下,想将他的手臂挪开。
可抓住他手心时,姜妤才意识到这种异常的热源来自哪里,裴疏则发烧了。
他手掌烫得厉害,姜妤翻身探他额头,先触到一手薄汗,倒比手心还热。
姜妤顿时有些慌乱,唤了他几声,裴疏则昏昏沉沉,听出是她的声音,用力撑开眼皮,双目半睁半闭,潮湿朦胧,视线软软落在她身上。
死亡的恐惧重新笼罩了姜妤,她收回手,跑去找奉真。
杳娘嫌独自睡下太冷,晚上宿在奉真房内,师徒俩都被叫醒了,一块过来查看裴疏则的状况。
姜妤点起灯盏,捏着火折子的手指不自觉发抖,还是杳娘接过去吹灭。
奉真给他把脉,半晌道,“没事的,妤儿,他是伤后疏经泄热,才会发烧昏睡,丑时走肝经,身上发汗,等到黎明就会退了。”
姜妤问,“真的吗?”
奉真道,“我骗你做什么?”
姜妤呼了口气,手撑着案角,垂下头颅,“他晚上伤口崩开了,我还以为…”她说不下去,缓和片刻才道,“所以他不会死,是吗?”
“不会,这是好转的迹象。”
姜妤心中巨石终于落地,紧绷的肩胛垂落下去。
她闭目,好一阵才道,“多谢师父了,大半夜还把您喊来,你们回房休息吧。”
奉真叮嘱她不要太过紧张,带上杳娘一道出去。
房门被关上,姜妤屈身蹲下,额角抵着案沿,良久没有动弹。
一个月来,她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一门心思照顾病人,可等生死关头真的过去,这点变故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劫后余生的感觉席卷而来,指尖都传来密密匝匝的幻痛。
等她缓过神起身,发现裴疏则双眼微抬,依旧潮气朦胧,却十分专注,一瞬不瞬地瞧着她,目光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