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晏没理他,安全带搭扣落尽卡槽,发出清脆地一声响。
贺铭转转手腕,“医生说可以适量活动。”
时晏推动操作杆,熟练地在导航栏输入SL的地址,“那一会儿你来换档。”
这辆车是自动档,他的冷笑话让贺铭很受用,压着唇角伸手过来点点屏幕,修改了目的地。时晏趁着转弯的间隙瞥了一眼,是间寺庙。
他有些意外,贺铭这样绝对理性的人看起来更像是坚定的无神论者,自带一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拼劲,居然也会求神拜佛。
“去寺里,还是附近?”
“寺里。”贺铭显然不想告诉他原因,插科打诨道:“听说求事业很灵。”
时晏对求财没什么兴趣,“许愿记得背身份证号。”
“为什么?”
“时安说的。去这里求佛,越具体越好。”
贺铭想到上次被调剂的许愿结果,深感认同,“有道理。”
寺庙门口不能停车,时晏把他放在马路对面,“走的时候打给我。”
“不用接,我打车回去。”贺铭挥挥刚拆了石膏的手,“帮司机挂档都没问题。”
“那我回去了。”
“好,路上小心。”
掉头的功夫有人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时晏摇下玻璃,是去而复返的贺铭。
他弯下腰,颇为认真地问:“你的身份证号是什么?”
今天他打了领带,柔软的丝质面料顺着衬衫门襟垂下来,被风吹得轻轻摇动。时晏伸手替他捋平,在尾端轻轻一拉,“愿望和我有关?”
他嘴角一挑,“那你不如直接来求我。”
车窗缓缓摇上去,刚好够他把最后一句话说完:“速战速决,早点回家。”
汽车扬长而去,贺铭觉得好笑,哪有人在佛寺门口叫人速战速决的。
他买了票往里走,很快看见一个巨大的石炉,香火旺盛,烟雾缭绕,佛堂上悬着的牌匾如在云中。绕过参拜的人群,道旁的两棵千年银杏上系满红绳,随着丝丝缕缕的青烟袅袅地曳动,他脚步轻快,只觉得此时心境比之前每次来都要轻松。
穿过曲折小径,他来到一处偏殿,门口穿着黄褂子的阿姨正在打扫石阶上的碎屑,见到他熟稔地问好:“小贺来啦。”
城市中的佛门绝非清净之地,熙熙攘攘,人流不绝,一张张急切或者哀戚的面孔轮番闪过,每个人都虔诚地在菩萨的金身前垂下头,掩去眼里的渴求。在这样的地方工作久了,很难对某张特定的脸有印象,但她记得贺铭。
偏殿是供灯的,来的香客本身就少些,而贺铭在这里供灯已经很久了,从他还是青涩的学生模样时,每逢清明,他都要来点两支小小的花烛,后来就换成了两盏长明灯。
点灯有许多说法,平安、转运、姻缘、子孙、修福……有替自己供的也有替别人上的,有保佑活人的也有求逝者安息的,贺铭的两盏灯是替逝者供的。供灯的人往往要在灯上写自己和对方的名字,但贺铭的两盏,供灯人一栏都空着,逝者的名字写的也不是全名,是昵称。
他常常在节日来,清明是必来的,像是某种祭奠,这也罢了,中秋、新年那样适宜阖家团圆的日子里,他总是一个人出现,对着两个不知姓甚名谁的牌位,静静地站一会儿。
他不像旁人,会絮絮叨叨地念叨点什么或者跪在蒲团上叩首,总是伴着师父诵经的声音长久立在殿中,让人错觉他也成为一捻灯芯上的蓝色火苗,和四周重重的长明灯一起,静默地燃烧。
贺铭跨过门槛,这次他没有沉默地站一会儿就走,她听见贺铭说:
“我要回去了。”
“对不起,一直没有去看你们。”
“近乡情怯,不该是害怕的意思吧。”贺铭对着其中一盏灯,“我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回去了,您应该也不想看见我。断了儿女债,对您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