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有分寸。”
唐九霄不轻不重地驳了句:“京中近日有何异动?”
“大夫人亲自传回唐家的密信,圣上龙体……愈加不堪了。”
那属下神情一凛,愈加谨慎地回道:“宫中暗传,恐就在这一两年间。”
“留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唐九霄穿戴的动作却未停顿,只平静道了句:“你说得对,在此耽搁太久,是时候该动身回盛京城去。”
人心易变?
唐九霄唇角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
这般虚无缥缈,最是无常的东西,攥在手里又有何用?
徒增烦扰罢了。
他要的,从来都是那些看得见,握得住,实实在在的东西。
过往种种波折,追根溯源,不过是他掌中的权柄还不够重,脚下的位置还不够高。
若他站得足够高,高到足以俯瞰众生,那么他想要的一切,自然无人再敢觊觎,自然能如磐石般稳固,至死不变。
因为,但凡有胆量妄动他之物的人。
早已尽数成了他刀下亡魂,尸骨无存。
天光未亮透,一行人便已收拾停当,借着残夜的掩护悄然离开驿站,马蹄踏碎晨雾,直奔南下的官道而去。
镇北营内,战事既已大捷,沈卿云自然没有再多作停留的理由。
胡野的伤势自有许郎中悉心调理,已无大碍。辽州城里,青姨已替她支撑了这些时日,诸多事务也需她回去亲自料理。
“将军?胡将军?”
许广正连唤了几声,才将望着营帐外出神的胡野惊得猛然回身。
他下意识摇了摇头,仿佛要甩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面上迅速恢复了往常的沉肃,若无其事地问道:“方才说到何处了?”
“正说到大将军拟写奏折,要向朝廷为此次有功将士请功的事。”
许广正语气带着几分振奋:“我听闻,大将军对你可是赞赏有加。依末将看,过不了多少时日,你这副兵马使的职位,只怕就要往上挪一挪了。”
升官进爵本是天大的喜事,许广正却见自家将军眉宇间并无多少喜色,反倒有些心不在焉。
他心思活络,稍一转念,便大致猜到了缘由,试探着低声问道:“你这般郁郁寡欢……可是因为,沈姑娘即将启程返回辽州了?”
被一语道破心事,胡野面上掠过不易察觉的窘迫,低咳一声,掩饰道:“不是什么大事。往后……总归是要回家的,总能见着。”
这含糊其辞,几乎是默认了。
许广正了然一笑,随即又生出几分好奇,凑近些压低声音探问:“末将明白,情窦初开嘛,总要经历这一遭。只是将军你这般辗转反侧,患得患失……那位沈姑娘,可知晓你待她的这份心意?”
胡野沉默片刻,神色间染上些许复杂难言的意味,最终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啊?”
许广正满脸愕然,张口结舌地望着他:“这是为何?将军,你这般的家世品貌,在辽州地界上也是数得着的俊杰,有什么可顾虑的?而且沈姑娘待你那般细致周到,嘘寒问暖,心里定然也对你有意!”
胡野唇边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许多话堵在心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沈卿云如今待他好,那份关切与体贴里,却寻不出半分男女之情的旖旎,更多的,恐怕只是近乎兄妹之谊的亲近与责任。
更何况,他不知该如何向她剖白。
倘若真要坦诚心意,首先绕不过去的,便是自己先前那段时日忽冷忽热,反复无常的怪异态度。
而若要解释清楚那些纠缠不休的梦境,便不可避免地要触及早已逝去的大哥。
他只怕,一旦将这份朦胧的情感与故去的兄长牵扯到一起,那么他这点尚未宣之于口的倾慕,在她眼中会不会立刻变了味道,显得别有用心,甚至……卑劣不堪?
仿佛他是在借着胡绥的情分,挟恩图报。
这几日,他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不敢流露出半分逾越,正是怕不慎唐突了她,反而将眼前这份刚刚缓和不久的关系也彻底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