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唐九霄送她的第一份生辰礼。
彼时她初离四时谷,尚未参透男女情愫,只当是件精致首饰。
如今想来,那人为了将她牢牢缚在身边,当真是费尽心机。
连自己的心意,都能当做谋算精心设计。
烛火噼啪一跳,映得她眼底晦暗难辨。
时隔一年,再想起当初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人的自己,竟有隔世之感。
“看着碍眼,扔了吧。”
沈卿云随口吩咐,却又顿了顿:“算了,收起来吧,束之高阁便是。”
感受到她前后微妙变化的态度,青篱霎时心领神会,寻了一木匣将其仔细收起。
边关驿站内,好不容易脱身的唐九霄精疲力竭,倒在冷硬的榻上,却睡不安稳。
昏沉间,神魂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再度堕入旧梦。
梦境竟是方才窥见的那幕。
药气苦涩浓郁,氤氲在稀薄空气里。
她一身素衣,执着蒲扇,微微俯身照看炉火,侧脸在蒸腾白汽中显得有些模糊。
他静静望着她,她却始终未曾抬眼,眉目沉静,只伸手拿起一旁浸了冷水的厚布,小心翼翼地去掀药罐的盖子,查看内里药汁煎熬的进度。
就在唐九霄以为她永远不会注意到自己时,她却倏然抬眸,精准地撞入他的视线。
霎时,那张清丽面容上绽开笑意,眸光温柔澄澈,竟与最初那时,满心满眼皆是他,毫无保留的模样,分毫无差。
“怎得才来?”
他听见她开口,嗓音是极自然的微嗔。
唐九霄呼吸猛地一窒,脚下不受控制地便想朝她走去。
与此同时,他的理智却在尖锐地嘶鸣,提醒着他恨她,该杀了她。
可究竟为何,心头竟还会为她这副虚假情态而抽紧发涩?
“叫我好等,该罚!”
她倏地横他一眼,可那眸光里漾着的却是清浅笑意,转而哼笑了声:“骗你的。”
唐九霄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僵住了,动弹不得。
只余胸臆间那颗心,不受控地随着她一颦一笑而剧烈起伏,牵扯着那些他不敢面对的痛楚,和难以言喻的渴望。
正当他试图挣脱这无形桎梏,欲要上前厉声质问她究竟是何用意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旁侧有一人疾步而来,自然而然地停在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
她仰起脸,对那张与胡绥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刚毅英挺的面孔,展露出比方才更为真切的笑颜。
那年轻的将军微微倾身,似乎在她耳边低语了句什么。
旋即,他便看见她伸出手,仔细地为对方拢了拢微敞的衣襟领口,动作熟稔亲昵,带着关切,而后轻轻将人推向了营帐的方向——
梦境在此戛然而止。
唐九霄猛地自床板上坐起,天边已透出青灰色的晨光。
经脉里紊乱的内力尚未平复,胸臆间气血翻涌,与那未散的梦魇纠缠,激得他喉头阵阵发甜。
他定定望着陋室粗糙的窗框,残存的梦境与冰冷的现实逐渐剥离,脸色一寸寸沉郁下去。
唐九霄压下喉间不适,低低咳嗽了几声,守在门外的亲信便闻声疾步入内,手中托盘奉上一盏温热的参茶。
“公子,营州城那边,二公子已经预备撤离了。”
下属垂首禀告。
唐九霄接过递来的参茶仰首饮尽,调息片刻方问:“辽州的钉子,埋妥了?”
“皆已按公子吩咐布置妥当。”
下属迟疑一瞬,还是忍不住提醒:“盛京那边风声渐紧……再耽搁下去,只怕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