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来的回香炉交由周怀鹤保管,三三两两靛蓝长袍的道士以他为中央围作一圈,整个客室被人影占据。
周怀鹤双手捧着那炉子,肩颈线条拉得平直,不惊不恐,那些道士将其视作某种阴尸,也都不敢松懈。
程筝跟领头的大师父一齐起身,向周怀鹤说:“我跟道长去后山一趟,你保护好回香炉,别被抢了。”
周怀鹤抬过眼来,呵一口气,程筝权当他应下了。
这青云宫面积不小,几年前帮市政府占过风水,此后香客愈来愈多,甚至有闲钱将各大厢房修葺翻新,修了一条青石小径通往后山厢房。
一块清水池边矗立一块硕大的石头,通体净润毫无瑕疵,大小好似半个人,其上刻有未知的文字。
程筝驻足在石头前,垂眼看着,觉得这更像一道复杂的符咒,边缘处几道纹路与玉玲教她画的符很有些相似。
正当她对石沉思时,大师父催她:“看什么呢?”
程筝迈步跟上他,问:“那石头是做什么的?”
大师父双眼发直朝前看,陈述:“千年前开门立宗的神女投下的巨石,后来化作了我青云宫的标志,有灵气的。”
“神女?”程筝拉开唇角,越听越像电视剧,“上面写的是字吗?我国哪一朝都没有这种文字吧。”
说着论着,已经快到关有玉玲的厢房门口,大师父静道:“是咒。”
“到禁闭房了。”一转头,他声口不耐烦起来,像只是因为回香炉被她控着才不得不屈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程筝根本不知道一炷香的时间是多久,也懒得问,直接滑开厢房的门进去,里头的陈设很仿古,抛去台灯日光灯这些不谈的话。
玉玲坐在书案前抄着什么东西,程筝闲闲翻开本子皮儿,发现净是些《十筮正宗》《三元点禄》之类的易学相书。
不等说话,程筝先靠在书桌跟前紧紧抿唇从鼻腔叹息,玉玲开口:“一看你这样子就没办成。”
程筝说:“我以为是你的师父何师父给周怀鹤施了法,试探一番以后,猜错了。”
玉玲停笔说:“燃香之前,我明明告诉你是去杀了他,谁叫你自作聪明试来试去,早叫他没命便万事大吉。”
“我想不到一定要杀他的理由。”程筝背脊抵住桌子边,将视线望远,在房间里瞧见许多古画古宝,静静道,“我只希望各自有各自的命,却叫我一定要杀了他,如果这一切是周怀鹤促成的,那他恶人有恶报,可他分明什么也不知道,甚至不懂我为什么要往他的药里下东西,我究竟要怎么说服自己下手呢?”
“我不懂啊,罪魁祸首不是那个作法的人吗?”程筝说。
“你是找不到这个人的。”
愣神许久,程筝皱眉旋身看向玉玲:“为什么?”
玉玲的脸和她在民国见过的那张十四五岁的脸已经有八分相似,只是多些成熟,少些俏皮活力,坐在橡木雕花椅上抬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她:“因为人很少会把自己想成凶手。”
程筝更愣,不作声。
“你是不是忘记一个很重要的点,程芸菁没有跟你说过,‘程筝’跟周怀鹤是背着周五爷偷过情的吗?”玉玲始终不动声色,只在此时徐徐呵一口气,“所以我才叫你一去就下手杀了他,只要是你叫他死的,根本就没有你所想的那些后患。”
程筝身子骤然前倾,离开书桌,难以置信道:“你说是我干的?”
“不。”她一闭眼,“是以前那个程筝干的?那怎么会牵涉到姥姥?”
玉玲头疼:“我也不知道程芸菁干了什么,所以一刀切的办法就是叫周怀鹤死干净,可你又说你没有杀他的理由。程芸菁做的事情以前不说,现在想说都说不了!她就是个没脑子的人!”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程筝十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