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冷冷瞥他一眼:“你叫了声阿临。”
沈昭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又像没事人一样低下头,大口吃着碗里的糊糊,含糊道:“是么?大概烧糊涂了,梦见小时候家里养的猫了,它叫阿临。”
谢临盯着他,知道他在胡说八道,却没有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不愿触碰的过往,他自己亦是如此。他只是淡淡道:“吃完换药。你背后的刀伤裂开了。”
……
换药的过程沉默而漫长。
沈昭背对着谢临,露出精壮的后背。新添的刀伤横亘在旧疤之上,皮肉外翻,看着颇为狰狞。更触目惊心的是,伤口周围的皮肤下,那些淡金色的蛊纹似乎比昨夜更清晰了些,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试图向心口蔓延,却被银针死死锁住。
谢临清洗伤口的手法熟练而稳定,用的药粉带着极强的刺激性,沈昭肌肉紧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却硬是一声没吭。
“这蛊纹……”谢临的手指轻轻按在伤口边缘,“除了痛,还有什么感觉?”
沈昭吸了口气,声音还算平稳:“偶尔……会听到一些声音。”
“声音?”
“像是很多人在哭,又像是在念经。”沈昭顿了顿,自嘲地笑笑,“也可能是温师叔在咒我早点死。”
谢临蹙眉。三尸蛊诡异,能惑人心智,侵蚀五感。沈昭能撑三年,心志之坚已非常人。他不再多问,专注地包扎伤口。
当冰凉的指尖不可避免地划过背脊的皮肤时,两人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某种难以言喻的张力在寂静的破庙里弥漫开来,比昨夜纯粹的取暖更多了几分暧昧的试探。
“好了。”谢临系好绷带,声音依旧平淡。
沈昭慢慢穿上谢临那件略显宽大的外袍,转过身,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惯有的、略带轻佻的笑容:“有劳谢大夫。话说,我们接下来去哪?总不能一直在这破庙里……私定终身吧?”
谢临懒得理会他的胡言乱语,走到庙门口,看向外面逐渐亮起的天色:“你说《青囊补天诀》在你那里?”
沈昭笑容微敛,摸了摸鼻子:“大概……是吧。昏迷前好像是这么说的。”
“东西在哪?”
“唔,”沈昭眼神飘忽了一下,“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谢临回头,目光锐利地看着他。
沈昭叹了口气,摊手:“好吧,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三年前我把它藏起来的时候,受了点刺激,记忆有点混乱。只记得大概在城南方向,具体位置……得到了附近才能想起来。”
谢临盯着他看了片刻,判断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最终,他道:“城南是药王谷势力搜查的重点,你如今是活靶子。”
“所以需要谢大夫妙手回春,好歹让我能跑能跳,不至于拖后腿啊。”沈昭笑嘻嘻地凑近,“再说了,有谢大夫在,我怕什么?”
谢临避开他凑过来的脸,冷声道:“恢复五成。路上若遇拦截,各自逃命。”
“啧,真无情。”沈昭撇嘴,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
两人稍作休整,准备离开破庙。谢临将剩余的药材和银针收好,沈昭则试着活动筋骨,虽然动作间仍会牵动伤口引发疼痛,但至少行动无碍。此时庙外传来了的人声和脚步声,谢临和沈昭同时警觉地隐入阴影。
庙门被推开,天光涌入,照亮了门口的身影。
为首一人身着月白长衫,面容温润俊雅,气质谦和如教书先生,手中还持着一个小暖炉他身边跟着几名随从,眼神精悍,行动间悄无声息,显是训练有素的好手。
那白衣男子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破败的庙堂,掠过地上的灰烬和干草,最后,落在了阴影中的谢临与沈昭身上。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
“没想到这荒山野庙,竟还有两位朋友。在下柳知微,途经此地,打扰了。”
他的笑容无懈可击,目光却似有若无地在谢临腰间那露出一角的银针囊上停顿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就在此时,谢临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他看清了那些随从腰间佩刀的制式——乌木刀鞘,吞口处嵌着一小片不起眼的暗色金属,那形状是……
几乎是同时,他身边的沈昭瞳孔也是微微一缩。
他的目光越过了温润的柳知微,落在了庙门口那个一直沉默着的玄衣男子身上。
那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峻,并未佩刀,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却像一柄收入鞘中的绝世凶刃,周身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压迫感和冰冷的血腥气。这种气息,沈昭再熟悉不过——那是常年执掌生杀大权、在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人才会有的。
而更让沈昭心头一凛的是,那玄衣男子的目光,从进门开始,就如鹰隼般牢牢锁定了自己,带着一种审视、探究,甚至是一丝……冰冷的兴趣。
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