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知微温和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眼神清澈,仿佛真的只是偶然路过的文人。但他身后那名玄衣男子——萧澈的目光,却如实质般压在沈昭身上,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估量意味。
谢临向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沈昭挡在身后半个身位,清冷的目光迎向柳知微:“荒庙无主,谈不上打扰。我们这便离开。”
他语气平淡,逐客之意却明显,更透着一丝不愿与对方有任何瓜葛的疏离。
柳知微仿佛没听出这话里的意思,反而向前踱了一步,目光关切地扫过地上未完全收拾掉的、沾着暗色血污的干草,以及沈昭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且带着破损和血痕的外袍(谢临的)。
“二位似乎遇到了麻烦?”柳知微语气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同情,“这荒山野岭,若是受了伤,恐怕不易行路。在下略通岐黄,身边也有些金疮药,若不嫌弃……”
“不必。”谢临打断他,拒绝得干脆利落,“小伤,不劳费心。”
沈昭在谢临身后,歪了歪头,越过谢临的肩膀看向萧澈,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惯有的、略带轻佻的笑容,只是眼底没有丝毫温度:“这位官爷……一直盯着我看,可是我脸上有花?还是……”他拖长了语调,意有所指,“我长得像您的某位……故人?”
萧澈的眼神骤然一寒,庙内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他并未回答,目光却从沈昭脸上,移到了他垂在身侧、自然握拳的右手上。
就在气氛愈发紧绷之际,柳知微轻笑一声,打破了僵局:“二位莫怪,我家主子只是忧心此地安危,并无恶意。”他侧身让开了庙门的位置,“既然二位欲行,我等也不便久留。只是山中近日不太平,听闻有药王谷的叛徒流窜至此,凶险异常,二位还需多加小心。”
他说话时,目光再次若有似无地扫过谢临的银针囊和沈昭苍白的脸色。
“药王谷叛徒?”沈昭挑眉,笑得玩世不恭,“听起来可真吓人。多谢先生提醒,我们会躲着走的。”
谢临不再多言,微微颔首,算是告别,随即拉住沈昭的手腕,目不斜视地向庙门外走去。与萧澈擦肩而过的瞬间,沈昭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冰冷的目光依旧黏在自己背上,如同毒蛇的信子。
直到走出十余丈远,彻底远离了破庙的视线,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才稍稍减退。
“啧,‘谛听卫’的指挥使萧澈,‘千机阁’的玲珑心柳知微……”沈昭甩了甩手腕,啧了一声,“这么大阵仗,跑来这荒山野岭,总不会真是来游山玩水的吧?”
谢临脚步未停,声音低沉:“他们是为你而来。”
“我?”沈昭夸张地指着自己,“我不过无名小卒,何德何能……”
“你背后的刀伤,”谢临打断他,“伤口边缘泛青,并非普通刀剑所致。那是谛听卫秘制‘青鸩’的毒性特征。昨夜最后追杀你的人,是他们。”
沈昭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沉静下来:“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位萧指挥使看我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他摸了摸下巴,“可我这么个小角色,怎么就能劳动谛听卫的大驾,还由指挥使亲自盯着?”
谢临停下脚步,回头看他,目光锐利:“这要问你自己。你从药王谷偷走的,到底是什么?”
沈昭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叹了口气,摊手:“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温老狗给我下了蛊,很多事记得颠三倒四。我只记得那东西很重要,重要到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回去,甚至可能……重要到让朝廷都动了心。”
他顿了顿,看向谢临,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倒是谢大夫你,好像对谛听卫很是了解?连他们佩刀上的暗记和秘毒都认得?”
谢临移开目光,继续向前走:“江湖行走,总要多知道些保命的本事。”
沈昭快步跟上,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真的只是……江湖行走?谢大夫,你刚才挡在我前面的样子,可不像个普通郎中。倒像是……”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气息拂过谢临的耳廓,“……知道他们真正厉害之处,所以才格外警惕。”
谢临侧头避开他的靠近,冷声道:“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惹麻烦。”
“是吗?”沈昭轻笑,不再追问,只是眼底的探究又深了几分。
两人一路沉默地向山下疾行。谢临熟悉山路,尽量避开可能有人迹的地方。沈昭虽受了伤,但轻功底子极好,勉强能跟上。
然而,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在下山必经的一处狭窄谷口,几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岩石后闪出,拦住了去路。为首之人,正是萧澈麾下的那名小旗官,眼神冷厉。
“指挥使有令,请二位回去问话。”小旗官的声音毫无情绪波动,手按在了刀柄上。
谢临面色一沉。
沈昭却笑了上前一步,将谢临完全挡在身后:“这位军爷,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光天化日之下,无缘无故拦路,王法何在啊?”
“谛听卫办案,无需向尔等解释。”小旗官冷声道,“束手就擒,可免皮肉之苦。”
“我们要是不呢?”沈昭歪着头,手悄悄背到身后,对谢临打了个手势——准备动手,向南突围。
“格杀勿论。”
话音未落,几名谛听卫同时拔刀,雪亮的刀光映着山谷的幽绿,杀气瞬间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