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的阴霾天气终于放晴,阳光金灿灿地洒满院落,透过窗棂,将厢房内烘得暖洋洋的。连带着那股萦绕不散的药味,似乎都被晒得淡了些许。
沈昭的伤势和蛊毒在谢临的精心调理下,进入了相对平稳的阶段。虽离痊愈尚远,但至少不再动不动就呕血昏迷,脸色也多了几分活人气。
人一有点精神,某些本性就开始按捺不住。
“谢大夫——”沈昭拖长了调子,懒洋洋地靠在榻上,指挥着正在窗边翻看医书的谢临,“劳驾,把那碟梅子递我一下呗?嘴里没味。”
谢临头也没抬,指尖翻过一页书:“自己没长手?”
“哎哟,伤口疼,一动就扯着,嘶——”沈昭立刻捂住胸口,做出一副弱不禁风的痛苦模样,眼角却偷瞄着谢临的反应。
谢临终于从书卷上抬起眼,冷冷瞥了他一下:“伤口在手上,你捂胸口做什么?蛊虫钻心了?”
沈昭:“……”他讪讪地放下手,摸了摸鼻子,“我这是内伤,内伤懂不懂?牵一发而动全身。”
谢临轻哼一声,合上书,到底还是起身将那碟腌梅子拿过来,放在他手边的小几上,语气没什么起伏:“吃多了酸倒牙,别又来喊牙疼。”
“谢大夫真是体贴入微。”沈昭笑嘻嘻地捏起一颗梅子丢进嘴里,酸得他眯起了眼,却又一脸满足,“嗯,舒坦!谢大夫,你也来一颗?开胃健脾。”
“免了。”谢临重新坐下,拿起书,却又补了一句,“少吃些,我怕某些人酸得没了边,晚些时候又要怪我不拦着。”
沈昭低笑出声,也不恼,反而觉得这样嘴毒又心细的谢临,比之前那副冷冰冰、惜字如金的模样生动多了。他慢悠悠地嚼着梅子,目光在谢临和窗外之间流转。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连窗外巡逻而过的谛听卫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听着都没那么刺耳了。
“说起来,”沈昭又起了话头,“整日待在这屋里,都快闷出蘑菇了。谢大夫,要不咱们下盘棋?五子棋也行啊。”
谢临翻书的手顿了顿,似乎考虑了一下这个提议的无聊程度,最终淡淡道:“棋盘棋子何来?”
“这还不简单?”沈昭来了精神,左右看了看,指着桌上那些谢临用来分拣药材的小碟子和不同种类的干药材,“喏,白芷片当白子,丹参片当黑子,棋盘嘛……就在这榻上画一个!”
谢临看着他那副兴致勃勃、甚至有点幼稚的模样,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唇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虽然很快又压了下去:“……胡闹。”
虽是这么说,他却也没明确拒绝。
沈昭只当他答应了,立刻兴高采烈地指挥起来:“快快快,谢大夫,帮我把那碟白芷片拿过来,对,就是那个!哎呀,丹参片少了点,要不黑子用决明子代替?”
最后,两人还真的就在沈昭榻上的小几上,用指甲划了个歪歪扭扭的格子,以白芷片和决明子为子,下起了五子棋。
谢临落子飞快,几乎不假思索,步步紧逼。
沈昭则抓耳挠腮,悔棋耍赖,无所不用其极。
“哎等等等等!我刚才看花眼了,这步不算!”
“落子无悔。”
“就悔一步!就一步!谢大夫,你看我还是个伤员……”
“伤员就更该愿赌服输。”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那些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棋子”上,也落在两人时而专注、时而争执的侧脸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罕见的、近乎闲适的氛围,他们仿佛是寻常友人,在午后消遣。
连窗外偶尔经过的守卫,听到里面传来的争执和笑声(主要是沈昭的),那紧绷的脸色似乎都缓和了些许。
另一边的暖阁,气氛则要安静得多。
萧澈处理完公务,过来时,看见柳知微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自己跟自己下棋。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常服,阳光落在他身上,显得那张苍白的脸几乎透明,却也有了几分暖意。
萧澈无声地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很自然地执起黑子,接替了棋局另一方的位置。
柳知微微微颔首,并未多言,指尖白子落下。
两人沉默地对弈,只有棋子轻叩棋盘的清脆声响。无需言语,棋路之上已能交锋数个回合。
“咳咳……”柳知微轻轻咳嗽了两声,执棋的手指微微一顿。
萧澈落子的动作未有停顿,只是将手边一直温着的参茶向前推了推。
柳知微接过,抿了一口,缓了口气,才将指尖的白子落在棋盘一角。
“他的药,还在用?”萧澈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嗯。”柳知微轻声应道,“近日咳疾确实缓和许多,夜间也能安睡片刻了。”他顿了顿,补充道,“多谢兄长费心。”
萧澈“嗯”了一声,不再多言,目光专注于棋局。只是接下来几步,黑子的攻势明显放缓了些许,不再像最初那般步步杀机,反而更像是一种……迂回的围护。
柳知微察觉到了,抬眼看了看对面冷硬的侧脸,唇角浮现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指尖白子落下,轻轻巧巧地破开了黑棋的一处看似无关紧要的薄弱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