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安稳日子过下来,沈昭只觉筋骨都懒散了。这日天光正好,他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看着谢临坐在不远处,就着明亮的天光翻阅一本泛黄的医书。
谢临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细麻长衫,袖口用青绳松松系着,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肤色冷白的手腕。他看书时神情专注,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浅浅的阴影,侧脸线条干净又显得有些疏离。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给他周身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不真实的微光。
沈昭看着看着,就有些走神。他的眼神游走向谢临的唇,谢临看书时习惯微微抿着唇,显得那本就线条清晰的唇瓣更加薄而利,仿佛随时能吐出些刻薄话来。
沈昭心想,这人安静待着的时候,确实配得上“郎艳独绝”四个字,就是周身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气儿太盛,像终年不化的雪顶,好看,却冻人。不知道这冰雪消融时会是何等光景,若是笑起来……怕是得晃花人眼。
他被自己这念头弄得心头微微一跳,下意识摸了摸鼻尖,觉得自己这想法未免有些轻佻,却又忍不住继续琢磨——不知道是江湖轶事能引他展颜,还是珍奇药材能让他动容?总归不会是自己这般插科打诨。
正胡思乱想间,谢临却忽然抬起眼,清凌凌的目光不偏不倚撞进他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里:“看够了?”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尴尬的氛围:“谢大夫,整日对着这些陈年旧纸,眼睛不酸么?”
谢临翻过一页书,头也没抬:“比对着某个无所事事、还偷看别人的人强。”
沈昭啧了一声,也不恼,反而趿拉着鞋凑过去,挨着他旁边的凳子坐了,胳膊肘撑在桌上,托着腮看谢临:“我这不是怕谢大夫闷坏了嘛。你说,咱们整天困在这四方院子里,跟那缸里的金鱼似的,除了吃就是睡,多没劲。那本破书的事儿,我可是半点没想起来。”
谢临终于从书卷上抬起眼,清凌凌的目光扫过他:“怎么,金鱼还想兴风作浪?”
“浪不敢兴,”沈昭笑嘻嘻的,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狡黠,“就是琢磨着,这别苑这么大,总有点有意思的地方吧?比如……萧指挥使的书房?藏书楼?说不定就藏着什么孤本医书,或者前朝野史呢?谢大夫你就不想去开开眼?”
他今日穿了件靛蓝色的箭袖常服,领口微敞,因受伤而略显清瘦,却依旧透着股蓬勃的朝气,像棵迎着风的白杨。
谢临合上书,指尖在书脊上轻轻点了点:“守卫森严,机关暗哨不会少。你是嫌命长?”
“所以才要拉上谢大夫你啊!”沈昭眼睛亮晶晶的,“你心思细,懂的药性又多,什么迷烟毒障的肯定瞒不过你。我就负责给你望风,顺便……嘿嘿,万一找到什么好东西,咱们三七分?你七我三!”
谢临看着他这副跃跃欲试、仿佛不是去冒险而是去挖宝的模样,沉默了一下。这几日的相处,让他对沈昭这种“记吃不记打”的乐天性子有了更深了解。
“二八。”谢临忽然道。
“啊?”沈昭一愣。
“我八,你二。”谢临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药材价格,“风险我担大头,自然我拿大头。”
沈昭眨眨眼,随即笑开来,肩膀微微抖动:“成交!”
是夜,月明星稀。子时过后,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出厢房。
谢临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深色衣衫,长发用一根乌木簪简单挽起,几缕碎发垂落颈侧,他动作极快,指尖弹动间,院外两名守卫便软软倒地,甚至没看清他用了什么。
沈昭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干净利落的身手,心里暗赞一声。他自己则换了身更方便活动的夜行衣裤,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和长腿,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两人借着阴影掩护,避开巡逻队,很快摸到了西北角的藏书楼。小楼孤零零立着,窗扉紧闭。
谢临并未直接去尝试门锁,而是绕着楼基仔细查看了一圈,甚至俯身捻起一点墙根处的泥土嗅了嗅。
“有暗哨的味道,西南和东北角各一处,半刻钟交叉一次。”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门锁是七巧芯,连着地铃,碰不得。跟我来。”
他引着沈昭来到楼后一扇看似封死的花窗下。窗棂有些腐朽,谢临用匕首小心地撬开几处榫卯,竟无声地卸下整扇窗棂,露出一个堪堪能容人通过的缝隙。
“厉害啊谢大夫!”沈昭低声道,“这手溜门撬锁的功夫,不像正经大夫会的。”
“治病救人,偶尔也需非常手段。”谢临面不改色,率先侧身钻了进去。沈昭紧随其后。
楼内书架林立,尘埃味混合着防虫的樟脑和草药气息。月光勉强照明。
“分头找?”沈昭跃跃欲试。
“别离我三步之外。”谢临声音压得很低,目光如炬,不仅扫视书架,更留意着地面砖石的磨损和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脚步放轻,跟我踩过的地方。”
沈昭收敛了玩笑神色,认真点头。两人如同暗夜中的灵猫,在书架间谨慎移动。
谢临对药材和毒物的敏锐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他数次停下,指出某处书架边缘颜色异常,可能涂有接触性毒药;或是某块地砖声音空响异常,下面或许是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