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七天,韩鹏轮的都是白班。每天穿着笔挺的保安服在小区里巡逻,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烫,连风里都带着股燥热的味道,却半点邪祟的影子都没瞧见。
他总忍不住往别墅区的方向瞟。刘总家那栋独栋别墅藏在茂密的香樟林后,欧式铁门上缠满了枯萎的蔷薇,远远望去,屋顶像是蒙着层洗不掉的灰翳。
尤其到了午后,别家别墅的玻璃窗都反射着亮晃晃的光,唯独他家的窗户总是暗沉沉的,连风刮过树叶的声音,到了那片区域都像是被掐断了似的,透着股说不出的滞涩。
韩鹏试过借着巡逻的由头往那边多走几步,离得近了,果然能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不是树荫下的凉爽,而是像浸在冰水里的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那股怨气比七天前淡了些,却像冬眠的蛇,缩在暗处,隐隐透着危险的气息。
可他终究是个新来的保安,没理由硬闯业主家。每次走到铁门外,只能隔着雕花栏杆往里望两眼:院子里的杂草又长疯了,泳池的水绿得发暗,二楼窗帘始终拉得严严实实,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别急。”红鸾的声音常趁着他歇脚时钻进耳朵,她总化做只红嘴相思鸟,停在岗亭的屋檐上,“白日光盛,邪祟不敢露头,等你轮到夜班就知道了。”
阿烈也化作巴掌大的小兽,则总爱蹲在保安亭后那棵老槐树上,嚼着偷摘的野果嘟囔:“我瞅着那别墅里的东西没走干净,红鸾上次烧的凤凰火,顶多是把它打疼了,没伤到根儿。”
韩鹏摸着腰间的橡胶棍,心里暗暗盘算。七天白班熬下来,他把小区的巡逻路线摸得滚瓜烂熟,哪个角落有监控死角,哪段围墙爬满了藤蔓方便藏身,都记在心里。只等换了夜班,他就能好好探探那栋透着邪气的别墅了。
换了夜班,小区像被按了静音键。路灯昏黄的光懒洋洋地泼在路面上,除了偶尔驶过的晚归车辆,只剩风卷着落叶在空荡的停车场里打旋。
韩鹏握着巡逻手电,光柱在楼宇间扫来扫去,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别墅区偏。越靠近刘总家,空气里的阴冷就越重,那股怨气像是活了过来,不再是白天蜷缩的模样,而是丝丝缕缕地从铁门缝隙、窗棂角落往外渗,在夜雾里凝成淡黑色的烟缕,绕着别墅墙根打圈。
他停在香樟树下,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手电光越过栏杆照进去,院子里的杂草在夜里张牙舞爪,泳池水面浮着层白沫,像蒙了层死人的脸。二楼某个窗户的窗帘动了动,不是风刮的那种晃,而是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慢慢蹭过,留下道扭曲的阴影。
韩鹏的心猛地提起来,攥紧了手电。可等了半晌,窗帘再没动静,那股怨气依旧腾腾地冒,却半点实质性的异象都没有,像个故意逗弄人的恶作剧。
“它在躲着你。”红鸾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今晚化了只夜鹭,悄没声地立在树杈上,“知道你在盯着,故意藏着掖着。”
阿烈蹲在铁门对面的矮墙上,手指抠着墙皮:“要不我去把那门锁撬了?进去一探究竟不就完了?”
“别乱来。”韩鹏低声道,他试过借口“安全检查”按门铃,别墅里始终静悄悄的,连狗叫都没有。刘总怕是早就搬出去了,这地方如今就是个空壳子,却被那邪祟占着,成了怨气的巢穴。
接下来的几个夜班,都是同样的光景。他按时巡逻,按时在刘总家门外站定,看着那股怨气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却始终碰不上任何实质性的东西——没有怪声,没有鬼影,连之前茅山弟子遇上的黑气都没再冒头。
就像对着一团烧不起来的湿柴,明明知道里面憋着火星,却怎么也引不出火苗。韩鹏急得嘴上起了燎泡,夜里值岗时总盯着那栋别墅出神,连老张都打趣他:“小韩,你老瞅刘家那房子干啥?自从他家出事后,夜里谁路过都发怵。”
他只能含糊应着,心里却跟猫抓似的。红鸾看出他的焦躁,飞落在他肩头,羽翼扫过他的耳廓:“耐心点。邪物藏得越深,越说明里面有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等它觉得你只是个普通保安,放松警惕的时候,就该露出马脚了。”
韩鹏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手电光再次扫过别墅二楼那扇紧闭的窗,这一次,他好像看见窗帘缝里,有两点绿幽幽的光,一闪而逝。
那两点绿光太突兀,像暗夜里骤然亮起的磷火,韩鹏的呼吸瞬间顿住,手电光柱猛地定格在窗帘缝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风不知何时停了,停车场里打旋的落叶坠在地上,一动不动。别墅里的怨气似乎也跟着敛了敛,不再丝丝缕缕往外冒,反倒像被那绿光吸了回去,在墙根处凝成更浓的一团,沉沉地压着。
他攥着电筒的手沁出冷汗,指节泛白。红鸾在他肩头绷紧了翅膀,夜鹭的眼珠在昏暗中亮得惊人:“看见了?”
韩鹏没吭声,只是缓缓挪动脚步,绕着铁栏杆往前走了两步,想换个角度看得更清楚。可就在他移动的瞬间,那窗帘缝里的绿光彻底消失了,像是从未出现过。二楼的窗户重新陷入死寂,连窗帘都纹丝不动,仿佛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幽光是他盯得太久产生的幻觉。
“跑了。”阿烈从矮墙上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这玩意儿够贼的,比泥鳅还滑。”
韩鹏的目光依旧胶着在那扇窗上,心里那股焦躁又翻涌上来,却比之前多了点别的——是确定感。之前总觉得抓不住头绪,像隔着层毛玻璃看东西,如今那两点绿光,就像在毛玻璃上戳了个洞,让他隐约窥见了后面藏着的东西。
“它不是在恶作剧。”韩鹏低声道,声音有些沙哑,“它在观察。”
观察他的反应,观察他的底线,甚至在试探他是不是真的只是个普通保安。红鸾说得对,这邪物藏得深,说明里面一定有猫腻。
接下来的几天,韩鹏故意调整了巡逻路线,不再次次都在刘总家门外停留,有时甚至会绕开别墅区,只在远处用眼角余光扫一眼那栋黑沉沉的房子。他刻意让自己的脚步放缓,手电光也不再频繁地往别墅里照,就像个真正倦怠的夜班保安,只想早点熬到换岗。
老张看他“恢复正常”,也松了口气:“就是嘛,那房子晦气,少看两眼是对的。”
韩鹏笑着应和,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能感觉到,那股盘踞在别墅里的怨气,似乎渐渐放松了警惕。不再像之前那样,他一靠近就绷得紧紧的,反而开始有了些微的松动,偶尔会有更浓的黑气从门缝里溢出来,甚至能隐约听到院子里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钻来钻去。
红鸾说:“快了。它快忍不住了。”
这天夜里,下了点小雨,空气又湿又冷。韩鹏巡逻到别墅区附近时,特意停在一棵老槐树下,假装在整理雨衣。眼角的余光里,刘总家别墅二楼的窗户,那扇之前有绿光闪过的窗帘,又一次动了。
这次不是慢慢蹭过,而是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紧接着,一声极轻极细的呜咽声,顺着雨丝飘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