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我怀里揣着厚厚一沓出院小结,手里提着一大袋瓶瓶罐罐的药,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仿佛脚下不是路,而是尚未凝固的脆弱时光。
户外的阳光猛烈得有些刺眼,我却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自由的、没有消毒水味道的空气。
几乎没有任何停歇,我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直奔画室。
毕设结题近在眼前,仅剩一周多的时间。
我强忍着胸口因急切上楼而翻涌的咳嗽与钝痛,推开了那扇熟悉的门。
刹那间,我竟觉得眼前那幅耗费了无数心血的画作有些陌生。
我难以置信地走近,仔细端详。
色彩的层次处理得远比记忆中的更细腻、更丰富,而那些我在病床上辗转反侧时、在疼痛与药物间隙里滋生出的朦胧灵感,竟仿佛早已穿越时空,被一双无形的手精准地铺陈在了画布之上。
它不再是我入院前搁笔时的模样。
它变得更完整,更深刻,更出乎意料地……优秀。
忽然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击中了我:
会不会是……她?
我猛地看向四周,叠放的草稿、清洗过的颜料、画板一角的调色盘……
所有物品摆放的方式,都带着她那一贯的、我无比熟悉的痕迹。
可我依然想不明白。
为什么她笔下所增添的,竟与我这些天在病痛混沌中脑海里反复勾勒、想象的画面分毫不差。
我几乎是颤抖着抓起手机,拨出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却只有漫长而空洞的忙音,一遍又一遍,最终归于沉寂。
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我一边按时吞下那些药片,一边倚在画架前,凭着记忆和直觉将她留下的笔触进一步细化、完善。
然而,画笔每移动一分,那种奇异的、心有灵犀的错觉就加深一层,到最后,几乎让我感到一种温柔的诡异。
我只好给自己一个勉强说得通的解释:
或许,她只是太过懂我……懂我到了骨子里……
*
几天后,我终于将心中所有翻涌的情绪与构想,尽数倾注于这幅画作之中。
凝视着它,一股深切的慰藉缓缓漫过心头。
在那些最难熬的时刻,竟是它,以这种沉默而确凿的方式,陪伴我度过了所有。
我最后一次检查、记录,然后将实体画作郑重提交。
那一刻,我长长地、彻底地舒了一口气。
而那一次,深深的呼吸里,左肋之下再也没有传来那阵熟悉的、撕扯般的剧痛。
目光扫过墙上的日历,已然翻到五月。
距离毕业论文提交,只剩十天左右。
关于论文所需的灵感溯源、技术析辨……所需的脉络早已在我脑中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