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立刻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盛暄紧紧抱着怀中颤抖不止、几乎虚脱的苏泽兰,心如刀绞,正要下令立刻焚烧这罪恶之地然后撤离,却感到怀中的人猛地动了一下。
“……不……”苏泽兰的声音极其微弱,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哭腔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先…先别……”
盛暄一愣,低头看去,只见苏泽兰艰难地抬起沾满血污的脸,眼神虽然依旧涣散,残留着惊惧和泪光,但深处似乎挣扎出一丝熟悉的、属于苏泽兰的冷静和执拗。
他死死抓住盛暄的手臂,指尖冰冷,甚至还在微微发抖,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卷宗……这里的……所有……卷宗……带走……必须……带走……”
他的目光扫过祭坛主室一侧,那里有几个巨大的、用黑木和某种兽骨打造的书架和箱箧,里面塞满了大量兽皮、竹简和纸质卷轴,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诡异文字和图案。
盛暄猜测可能是邪教多年积累的仪式记录、阵法图谱、药物配方以及……可能存在的更多秘密。
看着苏泽兰眼中那近乎偏执的坚持,以及那份在巨大创伤后强行凝聚起来的、脆弱的理智,盛暄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没有任何犹豫,重重点头:“好!听你的!”
他立刻将苏泽兰小心地扶到一旁相对干净的石壁边靠坐好,沉声道:“你歇着,别动!”
随即转身对已经冲进门来的、目睹了室内惨状而面露惊骇的队员们厉声下令:“快!把所有书卷、卷宗、记录,全部装箱带走!一片纸都不能留下!动作快!”
队员们迅速压下心中的震惊和不适,立刻行动起来,拿出随身携带的防水油布袋,开始高效地搜刮所有书卷资料。
盛暄则寸步不离地守在苏泽兰身边,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同时不断观察着苏泽兰的状态。
他看到苏泽兰靠坐在那里,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仿佛随时会再次崩溃。但他紧抿着嘴唇,似乎在用尽全部意志力对抗着内心的恐惧和混乱,努力维持着清醒。
很快,队员们将所有的卷宗资料搜刮一空,打成了几个沉重的包裹。
“撤!”盛暄不再耽搁,一把将苏泽兰背起,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冰冷和细微颤抖,心中焦灼万分。他对着队员们低吼:“按原路返回!注意警戒!”
一行人迅速撤离了这间充满血腥和邪恶气息的主祭坛。沿着来路快速返回,沿途依旧寂静,只有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通道中回荡。
冲出那条幽深的岔路,回到稍微开阔些的主通道,盛暄立刻对一名队员喝道:“发信号!全面火攻!”
那名队员毫不犹豫地掏出焰哨,猛地吹响!
“咻——嘭!!”
尖锐的红色信号冲天而起,即便在洞穴深处也清晰可见!
几乎在信号发出的同时,早已埋伏在谷地四周高处的伏兵看到了指令!下一刻,更加猛烈的、如同暴雨般的火箭和火油罐被倾泻而下!整个黑煞谷,尤其是那些密集的建筑和洞窟入口,瞬间被滔天火海彻底吞没!烈焰咆哮,黑烟滚滚,仿佛要将世间一切污秽彻底净化!
谷外中军帐前,一直凝立如同石雕的萧祈昀,在看到那枚期盼已久的红色信号终于升空炸响时,一直紧绷如弓弦的肩背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
他缓缓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一直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
“传令!”萧祈昀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冽和威严,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全力剿灭残敌,扑灭余火,清点战果,救治伤员!”
大局已定。
盛暄背着苏泽兰,带领着小队,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已然陷入一片火海的裂谷出口。灼热的气浪和浓烟扑面而来,身后是烈焰焚谷的轰鸣和零星绝望的惨叫。他们不敢停留,迅速向着安全的大营方向撤离。
返回大营的路途上,伏在盛暄背上的苏泽兰,一直沉默着。远离了那令人窒息的环境和血腥的刺激,夜晚冰冷的山风似乎吹散了一些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和疯狂。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盛暄宽阔后背传来的坚实温度和稳定心跳,能听到他因为背负自己和小跑而略显急促却有力的呼吸声。这种真实的、充满生命力的触感,一点点地将从他灵魂深处拉扯回来。
剧烈的颤抖渐渐平息,冰冷的四肢开始回暖,混乱的思绪和那些可怕的记忆碎片,被强行压制、收敛到内心的最深处。
他的眼神逐渐恢复了焦距,虽然依旧疲惫不堪,带着深深的创伤痕迹,但那份属于苏泽兰的冷静和自制,正在艰难地重新占据主导。
终于,他们回到了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却井然有序的大营。
盛暄小心翼翼地将苏泽兰放下,双手依旧扶着他的肩膀,低头仔细审视着他的脸,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后怕,声音都放轻了许多,生怕惊扰到他:“感觉怎么样?脸色还是这么差……我送你去伤兵营,让医官好好看看,你快歇着……”
苏泽兰站稳身形,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用还算干净的袖口内侧,用力擦去脸上已经半干的血污和泪痕。他避开盛暄过于关切的目光,摇了摇头,声音虽然还有些沙哑,却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晰和冷静:“我没事了。”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盛暄,望向不远处人满为患、哀嚎声不断的伤兵营区,那里有大量在正面强攻中受伤的将士,以及军医和药师们忙碌穿梭的身影。
“还有更重要的事。”苏泽兰轻声说道,语气却异常坚定。他抬步,略显虚浮却目标明确地向着伤兵营的方向走去,径直走向正在那里焦急指挥、满头大汗地救治重伤员的苏衍师傅。
盛暄愣在原地,看着苏泽兰走向那片充满痛苦和忙碌的区域,看着他虽然脚步还有些不稳,背脊却挺得笔直,主动向苏衍师傅询问着什么,然后熟练地接过药箱,开始为一名断臂的士兵清洗伤口、上药包扎……他的动作依旧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侧脸在火把光下显得异常苍白憔悴,但眼神专注而沉静,仿佛要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眼前的救治工作中,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或者说……救赎自己。
盛暄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心中五味杂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和一种深沉的、肃然的敬意。
他知道,苏泽兰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没事”,那可怕的经历必然留下了极深的创伤。
最终,盛暄没有再去劝阻,只是默默握紧了拳,转身大步走向另一边,他也还有大量的善后工作需要处理。只是他的目光,总会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在伤兵营中忙碌的、清瘦而坚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