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强忍着灵体被规则侵蚀带来的滞涩与虚弱,银光再次闪耀,将前方扭曲崩坏的空间强行“抚平”,撑开一条短暂但稳定的通道。他回望两人,灵体虽黯淡,眼神却依旧清晰坚定。
三人不再犹豫,化作两道身影与一道流影,冲入了那光芒闪烁的通道。
身后,是彻底崩塌、化为无尽空间乱流的镜影迷城。
身前,是通道尽头逐渐扩大的、代表着现实世界的光亮。
以及,光亮的彼方,那片被风雪笼罩、隐藏着古老剑灵与巨大阴谋的——北境天地。
当双脚终于踏上坚实的土地,感受着久违的、带着寒意的清新空气,三人却无暇体会劫后余生的庆幸。
芥子左手手背的烙印依旧在隐隐发光,提醒着她所承载的重负。
镜的灵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黯淡,需要刻意维持才能不显得虚幻。
而朔,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眺望着北方那片无尽的风雪,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被封印的挚友,以及更深处、更庞大的阴影。
余波与烙印
千面之间的崩塌并未在现实世界引发山崩地裂的巨响,它的终结更像是一场被强行抹去的海市蜃楼。当朔、镜、芥子三人从最后一道闪烁的空间裂隙中跌出时,脚下是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冻土,耳边只剩下北境特有的、裹挟着冰粒的呼啸风声。
短暂的死寂。
并非真正的安静,而是意识从规则混乱的迷城骤然回归常态世界产生的落差感。芥子最先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左手死死攥住右臂肘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手背上那个由镜面碎片构成的烙印,正散发着不祥的、微弱的幽光,并不灼热,却像活物般在皮肤下缓缓蠕动,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酸胀与沉重。
朔是第一个稳住身形的人。他甚至没有去看周遭陌生的环境,目光便落在了芥子身上,平静如水。“感觉如何?”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
“重……”芥子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她试图调动神力压制,却发现那股力量在流经右臂时,如同陷入泥沼,变得迟滞不堪。“思维……有点乱。”她补充道,这是更危险的信号,规则的概念正在干扰她的基本认知。
朔没有说话,上前一步,伸手虚按在芥子肩头。没有光芒万丈,也没有气势勃发,他指尖流转着一种温润如玉的辉光,似初春融雪,悄然渗入芥子体内。芥子浑身一颤,感觉那股冰冷的、淤塞的“重压”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梳理,虽然未能根除,但那令人疯狂的混乱感稍稍平息了一些。
代价无声显现。以朔为中心,方圆数米内飘落的雪花,下坠的速度骤然加快,仿佛时光在这一小片区域被偷偷拨快了几帧,落地时已融化成细小的水珠,又瞬间冻结成更细微的冰晶。
“规则的概念性侵蚀,”朔收回手,语气依旧平稳,“强行祛除会伤及根本,需循序渐进,引导其与你自身力量达成平衡。”他说话间,目光淡淡扫过四周。这是一片背风的雪坡,几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半埋在雪中,提供了一些遮蔽。“此地尚可,暂作休整。”
自始至终,镜没有参与对话。在朔行动的同时,他已无声地移至不远处一块最高的巨岩之上,灵体静立。他周身原本内敛凝实的银光,此刻明显黯淡了几分,边缘处甚至有些微的模糊,那是被迷城核心规则侵蚀后留下的暂时损伤。他并未刻意张扬力量,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便自然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场,将呼啸的狂风、飘落的雪花,乃至空间中可能存在的细微涟漪,都“抚平”并隔绝在外,为下方小小区域营造出一个绝对稳定的避风港。
芥子深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盘膝坐下,尝试按照朔的引导,主动去适应而非对抗那股规则的重压。这过程极其艰难,仿佛在脑海中同时解算成千上万道矛盾的公式。片刻后,她烦躁地睁开眼,下意识地想从怀中掏出那本黑色笔记,将混乱的思绪记录下来。
然而,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失败了。她的手指触碰到笔记本冰冷的封皮,却无法顺利地将其取出。不是体力不支,而是某种“概念”在阻挠——【记录】这一行为,似乎与烙印所代表的某种【固定】规则产生了冲突。
这一幕落在朔眼中,他并未出言指点,只是转身,走向不远处一株被冰雪覆盖、仅露出几丛枯枝的耐寒灌木。他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拂去枝条上的积雪,动作娴熟自然,仿佛一位园丁在打理自己心爱的盆景,与刚才化解规则侵蚀时别无二致。那枯枝在他触碰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一丝极淡的绿意,虽然转瞬便被新的落雪覆盖,却带来了一线生机。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镜。
一直静立如磐石的镜,灵体忽然产生了一阵极其轻微的波动,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小石子。一段不属于他自身、也不属于此刻的破碎画面,毫无征兆地在他灵核深处被“映照”出来,并透过他与朔、芥子之间无形的联结,共享开来——
·画面中:并非辉煌神殿,而是一片战后焦土,墟力的残秽尚未完全消散。镜的灵体孤悬于半空,灵光因长年累月的厮杀而显得疲惫、浑浊,周身萦绕着一种几乎凝成实质的孤独。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身边,是华晞女神。她没有试图安抚或触碰,只是与他并肩而立,望着满目疮痍的大地,声音轻缓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映照万界,涤荡污浊,亦需守护己心。莫让尘嚣,蒙蔽了你本来的澄澈。”
画面戛然而止。
镜的灵体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波动从未发生。
朔拂去指尖沾上的雪沫,望向巨岩上的镜,眼神温和,淡淡开口:“她总是能看见本质。”
镜没有回应。清冷的身姿在北境的风雪中,仿佛一尊亘古存在的玉雕。但那短暂共享的画面,却像一颗种子,悄然落入了在场每个人的心田。
芥子看着自己手背上依旧在隐隐发光的烙印,又抬眼看了看守护在侧的镜和从容依旧的朔,眼中最初的烦躁与无力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她松开紧攥的手,不再试图去拿那本笔记,而是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体内,尝试与那沉重的烙印共存。
休整,才刚刚开始。而北境的严寒与隐藏在风雪下的危机,还远未真正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