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绝对的死寂。连风声都仿佛被这片土地吞噬。
一道身影,独自行走在这片废墟之中。是朔。
千年前的他,面容与如今并无二致,只是那双眼眸中,少了几分如今的淡然,多了几分游历尘世、审视众生的沉静。他穿着一袭简单的青色布袍,步履从容,仿佛脚下不是惨绝人寰的废墟,而只是寻常的乡间小路。
他的目光扫过废墟,平静无波,没有怜悯,也没有厌恶,只是在观察,如同医者观察病灶,如同学者观察标本。
就在这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的视线,落在了前方一处半塌的土墙角落。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约莫七八岁、衣衫褴褛、满面尘灰的小女孩。她蹲在地上,正用一双与其年龄不符的、过于冷静和熟练的手,从倒塌的灶台下翻找着未被完全烧毁的、黑乎乎的红薯,并打算将它放进一个破旧的布袋里。
是幼年的芥子。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悲伤,甚至连麻木都算不上。那双眼睛,是彻底的空洞,仿佛里面的一切都已被掏空,只剩下生存的本能在驱动着身体。她就像这片焦土上一个会移动的“空无”之点。
朔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然后迈步,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声很轻,但在绝对的死寂中,清晰可闻。
小芥子猛地抬起头,看向朔。她的眼神里没有孩童见到陌生人的好奇或害怕,只有一种野兽般的警惕,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只随时准备逃跑或攻击的小兽。
朔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平静地落在她那双空洞的眼睛上。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如同磐石投入古井,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荡开清晰的回音:
“你的‘存在’,很奇特。”
小芥子没有回应,只是死死地盯着他,攥紧了手中的布袋和红薯。
朔仿佛不是在对她说话,而是在对着这片天地,对着某个无形的存在阐述他的发现。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观察性:
“能容纳万般,亦能隔绝一切……如同一个天生的‘容器’。”
“容器”二字出口的瞬间,记忆的画面之外,洞穴中,成年芥子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这两个字刺穿了灵魂。
而记忆的画面中,朔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小芥子身上,那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无数命运的丝线在交织、推算。他低声自语,又像是隔空传递着信息:
“或可一用。”
……
洞穴内,现实。
玉箫散发出的光晕依旧稳定,记忆的画面悬浮空中,无声地演绎。
成年芥子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的胸口剧烈起伏,那段被她自己刻意遗忘、或者说被契约力量模糊掉的初遇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原来,最初的相遇,无关救赎,无关怜悯,只是一场基于“用途”的、冷静到残酷的评估。
朔的目光从记忆画面上移开,落回到浑身颤抖的芥子身上,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没有歉意,也没有解释。
镜的灵体在记忆画面出现时,便泛起了微不可查的涟漪。他清澈的眸子,此刻正清晰地映照着那千年前的景象。这并非他亲身经历,却是他通过玉箫这件信物,以及自身“映照真实”的权能,早已承载并保存下来的、属于朔的关键过往。
他,是这段记忆沉默的、永恒的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