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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第2页）

然而，取代物理极寒的，是一种更为彻骨的“寒冷”。它无形无质，却无孔不入，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淹没腰际，直至将口鼻都彻底封堵。这是精神的极地，是意念的荒原。

朔几乎在踏入的同时便有了动作。他指尖轻抬，一道柔和而坚韧的神力光晕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形成一个不大的静心结界，将三人笼罩其中。结界光膜流转，试图隔绝外部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

但效果有限。

结界的光膜在接触到外界幽蓝迷雾的刹那，便发出了细微的、如同冰面被持续挤压的“咯吱”声。光晕剧烈地波动着，仿佛随时都会被那沉重的剑意压垮、冰封。结界之内，那股令人窒息的孤独与遗忘感只是被削弱，并未完全驱散。它依旧如同附骨之疽，缓慢而坚定地渗透进来，考验着每个人的心神。

“此地剑意，已非无意识外泄，”镜开口，他的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他的完美实体是结界内最稳定的存在，周身清辉自然流淌，将渗透进来的寒意与负面意念轻柔地推开少许，“它在主动排斥，抗拒一切‘生’的靠近。”

他抬起手，并非施展力量，只是将手掌摊开，虚悬于身前。顿时，他掌心周围的幽蓝迷雾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缓慢地旋转、凝聚，最终竟映照出一些极其破碎、扭曲的幻象碎片——是冰封的战场一角，是断裂的兵刃，是某个模糊身影在无尽黑暗中无声的嘶吼……这些画面一闪而逝，带着强烈的绝望与不甘。

“看到了吗？”镜平静地收回手，幻象随之消散，“这不是攻击，是……痛苦的印记。是藏锋无法安眠的噩梦，自然流淌出的残响。”

他的话音刚落，站在稍后位置的芥子身体猛地一晃。她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不是因为寒冷，而是那股被镜称为“痛苦印记”的剑意，如同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骤然加强了针对她的侵蚀。

她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静心结界的光膜在她眼中变得模糊，朔和镜的身影仿佛在拉远，被浓稠的幽蓝迷雾包裹，逐渐变得透明、虚幻。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被遗弃感”攫住了她。仿佛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在这永恒的孤寂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守护？归处？不过是瞬间就会破灭的幻影。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留下吧，融入这片寂静，再无纷扰，亦无伤痛……

就在她的眼神开始涣散，意志即将被那无边孤寂同化的瞬间——

一声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的箫音，如同利剑般刺破了沉重的氛围。

是朔。他不知何时已将那支玉箫凑至唇边，双眸微阖，神情专注。箫声并不高亢，却奇异地在这片吞噬声音的区域里传播开来，音波如同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轻柔地抚平着结界内躁动不安的精神乱流。那箫音中正平和，带着一种抚慰灵魂的宁静力量，并非对抗剑意，而是在……调和。

受到箫声的牵引，芥子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她咬紧牙关，体内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强行将那侵入心神的冰冷孤寂感逼出。她深吸一口气，尽管吸入的空气依旧冰冷刺骨，却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她没有说话，只是向朔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随即更加稳固地守住自身心神，如同风暴中死死钉入大地的铁桩。

而朔，在吹奏出这一段安抚的旋律后，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缓缓放下玉箫。他睁开眼，看向镜和芥子，眼神依旧沉静，只是其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茫然。

“我们方才……”他顿了顿，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汇，最终带着一丝不确定问道，“……是从何而来？”

镜对此似乎早已习惯，他平静地回答：“沉没神宫。”

朔眼中那一丝茫然迅速褪去，恢复了清明，他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仿佛刚才那片刻的遗忘从未发生。

“此非长久之计。”镜将目光重新投向结界外那浓郁的、仿佛凝固的幽蓝，“静心结界无法完全隔绝，强行对抗只会引来剑意更激烈的排斥。需理解其核心，方能寻得共存，乃至进入之法。”

他再次运转映照之魂，这一次，他并非被动感知那些破碎的痛苦印记，而是主动将自身那圆满、澄澈的意念，如同最轻柔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无边剑意的深处。

他在寻找，寻找这庞大、混乱、充满痛苦的精神领域中最本质的那个“核”。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镜的实体如同亘古存在的玉雕，唯有周身清辉在与外界的剑意进行着无声的、深层次的交流。朔静立一旁，不再吹奏，只是以自身存在稳固着结界，同时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变化。芥子则全神贯注，守护着两人的侧翼，同时不断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精神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镜周身的清辉忽然微微波动了一下。他那双映照着幽蓝迷雾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明悟。

“找到了……”他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韵律，仿佛与这片空间的某种频率产生了共鸣，“这剑意的核心，并非杀伐，并非毁灭，而是……‘守护’。一个被扭曲、被污染、沉浸在无边痛苦与孤独中，却依旧不曾放弃的……‘守护’之念。”

他抬起手，指向迷雾深处某个方向，那里的幽蓝色似乎比其他地方更加深邃，更加沉重。

“那里，”镜的语调带着前所未有的确定，“有一丝微弱的‘呼唤’，藏于无尽的痛苦之下。它……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