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微微一抖,好像在某个地方裂出了一条细缝,像大雪覆盖下的冻土,一寸一寸的皲裂,大有分崩离析最终塌陷的预兆。
我揉了揉有些晕的脑袋,此时,轻微的风铃声从门口传来,门板被谁有礼貌地轻敲了三下,一个有些低闷的声音问:“有老师在吗?我是黄玉芳,约了下午二点半的咨询。”
我从沉思中收回那些混乱的思绪,招呼她进来坐下。
这是一位朴素的中老年妇女,微卷的齐耳短发,眼睛透着一种深深的焦虑:“我想帮我孩子做咨询,他因为自杀未遂住院治疗了。”
我坐正了身体:“听起来很严重,医生怎么说?”
“医院诊断是重度抑郁,但我觉得这个事很奇怪,因为我儿子以前没有抑郁症,他非常的阳光开朗,热爱运动,每年都参加马拉松得奖,并且朋友缘也很好。”
为了印证她的话语,她掏出手机打开了相册指给我看:“你看,这是我儿子,多正常的人!”
照片上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望着镜头,穿着温柔的蓝色T裇,眉梢眼角向上弯,笑容可掬露出白白的牙齿,单就照片评价,确实看起来跟抑郁没什么关系。
不过,人是多面体,我们常常会给自己戴上不同的面具,以致就算最亲近的人也常常搞不清楚自己身边人心里真实的想法。
英国有一位叫Maisie的女孩,在朋友眼里她是一个乐天派,活泼开朗,成绩优异,爱旅行,爱健身,还热衷公益活动……
所以当她身边的同学和朋友收到Maisie轻生的消息时都不相信是真的,并且对警察认为Maisie生前可能患有抑郁症的结论表示不接受。
毕竟Maisie生前没有一点儿抑郁症的征兆。直到她的妹妹在收拾她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张小纸条,正面写着“I’mfine”,翻到背面却是“helpme”。
“看起来是挺阳光开朗的一个小伙子,不过人的心情会时时变化,昨天开心不代表今天不会流泪,情绪变化和天气变化都是一样的自然。”我倒了一杯温水给她。
“但是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我这几天问来问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黄玉芳脸上有一种为孩子操心一辈子的中国式母亲神情,忧心忡忡,肩挑重担。
“我理解你作为母亲的心情,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生的病,突然变得这么严重,一时间会很难接受对吗?”
她如丧考妣:“我怎么就一点没看出来,他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样!”
“有一种抑郁症叫作微笑抑郁症,即使最亲密的人可能也觉察不出来。”
我给她科普了一下微笑抑郁症的概念。
“微笑抑郁症?”女人眼神有些发直,喃喃自语地反复咀嚼这个名词。
好像难以理解又好像不可置信。
“微笑抑郁症的原因是什么?会遗传吗?”她问。
“科学解释的话就很多了,生理和心理都有原因,具体问题因人而异。”
生理上比如血清素、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的失衡,或者神经可塑性改变。
心理上则和认知模式、人格特征和早期经历都有关。
这个症状的确也有遗传易感性。
我用一些不那么生僻的语言简单解释给她听。
她的脸色变得愈加奇怪,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像一个颜色灰暗的面具。
“微笑抑郁,竟然有这种心理病?”
“是的,通常这类人内心很善良,不愿意给身边的人增加负担,可是当承受不住的时候,会出现挽救不及的大问题。”
她的眼睛发直,灰暗的面具有些奇异的扭曲,半晌都没说话,好像陷入了某种深思。
我又给她加了一点温热的水,她才仿佛回过神来,眼珠子动了动,有点结巴地说:“真的有这种病?这种病会不会遗传?”
“心理学上确实有这种症状,属于隐性抑郁,你问的遗传是什么意思?”
她似在喃喃低语:“难道他也是?难道他也是因为这样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