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能意识到民之疾苦,是好事。但切不可因此而怀疑圣贤之道。”
“当以此为契机,更深入地去理解四民”之分野与关联,学习如何运用朝廷的力量,去调节、去平衡、去惠及这四民,使其各安其位,天下方能长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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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忧心的那些具体苦难,”李世民最后说道。
“正是需要通过完善这四民”体系,通过励精图治,通过选贤任能,通过公正执法,来一步步消弭的。”
“此非一日之功,亦非一人之力可成,乃是我李唐皇室肩负之重任。”
李世民的这一番论述,站在封建帝王的角度,不可谓不精闢,不可谓不高远。
他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幅以“四民”为基础,通过朝廷权力进行宏观调控与管理的理想治国蓝图口这其中蕴含的,是维护王朝稳定与延续的核心逻辑。
李承乾静静地听著,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如果没有李逸尘先前那番关於“阶级”的冷酷剖析,他此刻只会觉得父皇站得高、看得远,立意宏大,为自己指明了努力的方向,感到由衷的敬佩与自身的渺小。
那“四民”之说,听起来是如此的天经地义,如此的完美。
然而,此刻的他,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李逸尘的话语——“士农工商是表象——阶级之分,才是真实社会结构”、“官僚士绅集团往往兼併为地主,其利益与庶民农户常有衝突。”
他清楚地认识到,父皇的理解,是基於帝国统治者的立场,是维护现有秩序的理论基石,不能算错。
甚至可以说是当下最“正確”的认知。
但李逸尘提供的,却是一种能够更深入、更本质地剖析社会矛盾的观念。
两者並不完全矛盾,但视角和深度截然不同。
父皇教导他如何做一个好的“管理者”和“平衡者”,而李逸尘则让他看到了需要去改变甚至去撼动的“结构”。
超越父皇——”这个念头在李承乾心中愈发清晰、坚定。
父皇是伟大的守成之君与开拓之主,文治武功已近巔峰。
若循著父皇指明的道路走下去,自己或许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守成之君,但绝难超越。
可如果——如果能將李逸尘所授的学问,与帝国的实际相结合,去尝试解决那些连父皇也未能彻底解决的、深层次的结构性问题呢?
比如,如何在维护“士”阶层领导地位的同时,真正打破门阀对仕途的垄断,让更多寒门英才脱颖而出?
比如,如何在坚持“农”为本的同时,遏制土地兼併的痼疾,探索能让普通农户真正抵御风险、安居乐业的新政?
比如,如何引导“工”与“商”的力量,不仅服务於朝廷和贵族,更能创造出惠及更广泛民眾的財富与便利?
这些想法还很模糊,但方向已然明確。
他找到了一个完全可以超越自己父皇的领域一不是在外拓的武功上,而是在內治的深度与广度上。
在解决帝国根深蒂固的矛盾上,在真正实现那“大同”理想的探索上。
想到这里,李承乾眼中带著一丝兴奋与坚定的光芒。
他深深躬身,声音清晰而沉稳。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父皇一席话,如拨云见日,令儿臣茅塞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