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此数,於数州灾民而言,恐仅能维繫旬月粥厂,难解根本之困。”
五万石。
这个数字让殿內气氛更加压抑。
对於可能涉及数十万甚至更多灾民的大灾,这確实是太少了。
长孙无忌此时开口,他的声音平稳,带著一种务实的冷静。
“陛下,戴大人所言俱是实情。国库艰难,人所共知。”
“然賑济不可不行。臣以为,除朝廷调拨外,或可令山东邻近诸道,如河南、河北,设法筹措部分粮米,就近支援。”
“同时,严令灾区州县,开义仓賑贷。此乃太祖皇帝立制之本意,正为应对此等不时之需。”
义仓,本是隋朝创立,本朝沿袭,由地方民间储粮,以备灾荒。
但在实际运作中,往往因管理不善或被地方豪强把持,难以真正发挥作用。
高士廉接过话头,语气沉重。
“义仓之议,固是良法。然据老臣所知,山东诸州义仓,经前隋之乱,本朝初立时损耗颇大,后续补充亦非全然足额。”
“且吏治若有不清,恐賑贷之粮,未必能尽数落到灾民手中。此事,需遣得力御史,前往督查。”
李世民听著,心中一股烦躁之意升起。
又是钱粮,又是吏治,层层叠叠的困难,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束缚著手脚。
他强压下这股情绪,沉声道:“义仓必须启用!传旨山东道,令各州县即刻核查义仓存粮,全部用於此次賑济。”
“若有贪墨挪用、延误賑机者,刺史、县令以下,俱以重罪论处!另,著御史台选派精干御史,持朕敕令,前往灾区,巡查賑务,纠劾不法。”
“陛下圣明。”眾臣齐声道。
但这“圣明”背后,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执行难。
“还有,”李世民目光锐利地看向唐俭,“除了官仓、义仓,就没有別的法子了吗?”
“那些世家大族,地方豪强,家中仓廩充实。能否晓諭他们,出粮助賑?朝廷可给予旌表,或许以些许优免?”
这便是劝捐了。
唐俭心中苦笑,面上恭敬回答:“陛下,臣已思及此。然————此等事,强令恐生怨懟,唯有劝导。”
“其態度————未可知也。或可尝试,但臣不敢担保成效。”
李世民冷哼一声,没有再说。
他深知那些世家大族的做派,在国家艰难时,让他们拿出真金白银,绝非易事。
殿內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微啪声。
每个人都感到肩上的压力。
蝗灾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而应对之策却处处掣肘。
兵部尚书一直未曾发言,此时忍不住道:“陛下,蝗灾凶猛,若处置不当,流民四起,恐生內乱。是否需调遣附近折衝府军士,协助地方维持秩序,弹压可能出现的骚动?”
李世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尚未至此。动用军队,易使民心恐慌,反为不美。当前首要,仍是扑蝗与賑济。只要百姓有一口饭吃,不至饿殍遍野,便乱不起来。”
他话虽如此,但內心同样警惕。
前隋末年,多少烽烟起於饥饉。
他绝不允许大唐重蹈覆辙。
房玄龄沉吟良久,再次开口。
“陛下,臣思及汉元帝时,关东大水,朝廷曾令饥民可就食江淮间。”
“今山东蝗灾,是否可效仿古法,准许部分灾民,迁徙至淮南、荆襄等丰收之地就食,以减轻灾区压力,分散賑济负担?”
“徙民就食————”李世民重复著这四个字,眉头紧锁。
这同样是古老的办法,但执行起来同样困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