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賑灾,允许粮价浮动是用看不见之手”,朝廷賑济、以工代賑、严打奸商则是用看得见之手”。”
“两手並用,刚柔並济,方能於灾祸之中,寻得一线生机,儘可能多地保住元气。”
李承乾听得心神激盪,只觉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窗户,以往许多模糊不清、纠缠矛盾的治国难题,此刻竟被这“两手”之说梳理得清晰分明。
他反覆咀嚼著“看不见的手”与“看得见的手”这两个比喻,越想越觉得贴切深邃。
“先生之论,当真发人深省!”李承乾长嘆一声,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红光。
“以往只知仁政爱民,抑商重农,却从未將这其中关窍剖析得如此透彻!”
“这两手”並用之道,非仅可用於救灾,於平日治国,想必亦是相通!”
他霍然起身,在殿內踱步数圈,猛地停下,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逸尘。
“学生这就去面见父皇,陈明亲赴灾区之志,並奏请增发五万贯债券,以粮盐折兑为主!先生所授诸策,学生必竭尽全力,於山东之地,行此非常之策!”
两仪殿內,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山东道曹、濮、齐数州蝗灾的六百里加急文书,如同一块巨大的寒冰,压在了每一位在场重臣的心头,也压在了帝国主宰者的御案之上。
李世民面色沉鬱,手指捏著那薄薄却重若千钧的绢帛,指节微微泛白。
他目光扫过下方肃立的房玄龄、长孙无忌、高士廉、唐俭等人,声音带著一丝压抑的沙哑。
“诸卿,都看过了?有何良策,尽可道来。”
唐俭率先出列,他眉头紧锁,脸上是惯常的严肃与此刻深切的忧虑。
“陛下,急报所言,蝗蟎滋生,势已蔓延,田稼受损严重。当务之急,乃即刻下詔,严令山东道诸州、县,即刻组织官民人等,全力扑杀。”
“需划定区域,明確职责,令刺史、县令亲赴田间督战,不得有误。此乃第一要务。”
李世民微微頷首,这是应有之义,也是歷朝歷代应对蝗灾最直接的手段。
“可。玄龄,中书省即刻擬旨,以六百里加急发往山东道及邻近各州。”
“臣遵旨。”房玄龄躬身领命,隨即补充道:“陛下,扑杀需人力,亦需章程。”
“或可参照前朝及武德年间旧例,以保、里为单位,划定地段,规定数额,令百姓分组扑打,缴纳蝗虫以验成效。官府可酌情给予少量钱粮或减免部分徭役作为激励。”
“准。”李世民言简意賅。
“此事由尚书省协民部,速定细则,下发执行。”
高士廉此刻抬起眼,目光沉静却带著力量。
“陛下,扑杀固然紧要,然灾情既生,民生已困。朝廷需即刻著手賑济事宜,以防流徙,安定人心。”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臣闻灾区已有粮价波动之兆。请陛下明示,朝廷將如何应对粮价,又如何调拨賑济钱粮?”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也是殿內眾人心知肚明的难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掌管国库的太府卿。
唐俭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深吸一口气,出列奏对。
“陛下,魏侍中所言,正是臣所深忧。去岁关中略有歉收,今春各地用度亦繁,太仓、含嘉仓存粮,需保障京师、边军及各地常平仓调剂,若大规模调往山东,恐————恐力有未逮。”
“且转运耗费巨大,路途迢迢,恐缓不济急。”
他顿了顿,继续道:“至於粮价————依常例,遇此灾荒,官府当设常平仓出,平抑物价,严禁奸商囤积居奇,抬价牟利。然————”
他话未说尽,但殿內眾人都明白,常平仓那点存粮,面对数州之灾,无异於杯水车薪。
强行抑价,往往导致有价无市,粮食隱匿,黑市横行,结果可能更糟。
李世民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著,这是他陷入深思时的习惯动作。
他何尝不知唐俭的难处,国库空虚,是他这个皇帝心头一直挥之不去的阴影。
“戴卿,依你之见,太仓能挤出多少粮食,可供山东賑济?”
唐俭在心中飞快盘算,最终报出一个谨慎的数字。
“陛下,若挤兑各仓,並暂停部分非紧要支用,或可先调拨粟米五万石,速运山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