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李承乾下令拔营,前往此次蝗灾另一个重灾区——邻近的临沂县。
掖县事宜,留部分属官及一队兵士协助周福维持,並等待道、州两级官府的回覆。
队伍再次启程,离开掖县时,城门口聚集了一些百姓,默默地注视著太子的仪仗。
他们的眼神依旧复杂,但比起前日的彻底死寂,终究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光。
抵达临沂县境时,景象与掖县大同小异。
残破的田亩,零星的逃荒队伍,以及空气中瀰漫的类似的不安气息。
有了掖县的经验,李承乾一行驾轻就熟。
同样未惊动太多地方官吏,直接於城外择地设立行辕,隨即派出多路属官,持精盐样本与告示,奔赴县城內外及周边乡镇,宣讲以盐易粮之策与太子二十日通粮道的承诺。
然而,这一次,情况却有些不同。
派出的属官陆续返回,带回的粮食数量,统计下来竟比在掖县时还要多上一些,初步清点已有近五百石粟米。
但几乎所有属官在稟报时,脸上都带著一丝困惑与不安。
“殿下,”一名东宫詹事丞稟道。
“臣按例宣讲,百姓听闻以盐易粮,又闻殿下二十日之诺,起初亦有骚动。
然————然他们换取精盐时,脸上並无多少喜色,甚至————甚至有些麻木。”
“臣观其神色,不似掖县百姓那般,有算计,有期盼。”
另一名属官也道。
“確是如此。换取者眾,所得粮食亦多。但他们接过精盐时,大多默默无语,只是小心收好,脸上————唯有愁苦,更深重的愁苦。”
“臣私下询问几人,皆囁嚅不言,或只道谢殿下恩典”。”
竇静匯总了各方回报,眉头紧锁,来到李承乾帐前。
“殿下,此事颇为蹊蹺。临沂县换粮之顺,所得之多,超乎预期。”
“然民心————似乎並未如预期般有所提振,反而沉鬱更甚。百姓反应,与在掖县时迥异。”
李承乾正於案前查看临沂县大致舆图,闻奏抬起头,目光沉静。
他放下手中硃笔,沉吟片刻。
临沂县换粮顺利,所得更多,这本是好事,说明此政策在此地同样有效,甚至可能因消息扩散,百姓更易接受。
但属官们描述的民眾反应一麻木、愁苦、毫无喜色,这绝非正常现象。
“可曾探查其中缘由?”李承乾问道。
“地方官吏可有异常?或是————有其他隱情?”
竇静摇头。
“臣等初来乍到,尚未与临沂县令深入接触。观其迎驾之情状,与掖县周福类似,惶恐而无措。至於隱情————百姓缄口,一时难察。”
李承乾站起身,在帐內踱步数步。
窗外是临沂县灰暗的天空,与掖县並无二致。
但此地的民心,却似乎笼罩在一层更厚的迷雾之中。
以盐易粮,承诺通粮,这本该是绝望中的一丝生机,为何在此地却激不起半点涟漪,反而只余更深沉的愁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