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咳了几声,泪水涌出:“真正的赈灾账本……不在户部……在这里……他们怕我们说出来……所以关着……打死也不让走……”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头顶上方某处砖墙:“夹层里……藏着原始册子……是我们头儿临死前告诉我的……他说……若有人来查,一定要交给清官……”
苏凌心头狂跳。
他知道,自己终于触到了那层被层层粉饰的脓疮之下,最真实的血肉。
他迅速攀上墙角,撬开松动的砖块,果然摸出一个油布包裹。打开一看,赫然是数十页手写账册,详细记载了每一笔银两流向、每一批粮米去向,甚至包括贿赂地方官吏的金额与时间。其中一页赫然写着:
>“三月十七日,交渤海侯府管家赵七,精米一万五千石,折银三十万两,用于换取辽东战马三百匹。另附密函一封,由孔侍讲亲启。”
**孔侍讲??即孔鹤臣!**
苏凌将账册小心收好,正欲离开,忽听得地面上传来急促脚步声!
“有人!”外面有人喊,“下去看看!”
他立即吹灭灯笼,躲入地窖深处阴影之中。
片刻后,两名持刀护卫提灯而下,四处搜查。其中一人踢了踢那群囚徒:“谁刚才说话?不说出来,明日全砍了喂狗!”
无人应答。
二人骂骂咧咧离去。
苏凌等他们走远,才悄然返回地面。他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绕至外围,仔细勘察地形。很快发现,这座废弃粮仓虽外表破败,实则暗藏玄机:四周设有哨塔基座,墙根埋有铁丝网痕迹,显系近年人为破坏伪装而成。更可疑的是,仓后一条小河直通城外,河道经人工拓宽,足以通行大型船只。
**这不是普通的私运,而是系统性转移国帑!**
他默默记下所有细节,直至东方微亮,方悄然返回客栈。
***
五日后,苏凌开始走访周边村落。
他扮作郎中,携药箱走村串户,为百姓诊病施药,借此探听当年实情。起初众人畏惧官府,不敢多言。直到他治好一名垂死孩童,并当场撕毁一张强征“补税令”,才渐渐赢得信任。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农握着他手,老泪纵横:“大人啊……你说的赈灾粮,我们一粒都没见过!那年大旱,庄稼绝收,县衙却说粮已发放。可发到哪儿去了?发给那些穿绸缎的老爷们了吗?我儿子去领粮,排队三天,最后被打断腿拖出来……第二天就死了……”
另一名妇人抱着襁褓哭诉:“我家男人是漕帮的,说要去运粮救灾。结果一去不回。后来听说,他们在船上就被杀了,扔进河里喂鱼!因为……知道太多了……”
苏凌听着一句句血泪控诉,心如刀割。
他终于明白,为何丁侍尧在密奏中写道:“知之愈多,死得愈快。”
这些人不是死于天灾,而是死于人祸;不是亡于饥馑,而是葬于谎言。
他在一处名为“柳沟村”的小村停下脚步。村口立着一块残碑,上书“皇恩浩荡”四个大字,底下却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全是当年饿死者的名录。村长告诉他,这是村民自发所立,为的是不让后人忘记这场灾难。
“可上面只有名字,没有人数。”苏凌皱眉。
村长苦笑:“原本有数的……三千一百二十七人。但去年来了个官差,说是碑文‘有损朝廷颜面’,命人凿去了数字。只留下名字,让他们做孤魂野鬼。”
苏凌久久伫立碑前,寒风吹动他衣袍猎猎作响。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朱砂笔,在碑侧空白处,一笔一划写下:
**三千一百二十七。**
然后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
第七日,苏凌收到一封匿名信。
信纸粗糙,字迹歪斜,显然是仓促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