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又是为了什么?”宋清不解,“若真有阴谋,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杀了便是,何必费尽心思换一个人?”
“因为不能杀。”柳明志语气笃定,“因为那个人,必须活着。她活着,才能维持某种局面的平衡。她死了,某些东西就会失控。比如……前朝残余势力的忠心,比如……某个尚未开启的秘库钥匙,又比如……一道只有她才知道的圣旨内容。”
他说到这里,忽然压低声音:“大哥,你还记得当年李晔退位之后,为何突然下令焚毁东宫档案阁吗?据说是意外失火,可据我派去查探的人回报,那场大火是从最深处的地窖燃起的,而那里存放的,正是历代帝王私录与密诏副本。而就在那场大火之后不久,京城便传出消息,说任皇后病逝,谥号‘仁’,葬于皇陵。”
“你是说……任皇后其实是在那场大火之后失踪的?而所谓病逝,不过是一场掩人耳目的假象?”
“极有可能。”柳明志点头,“而王府这位清蕊小姐,或许正是在那个时候,被秘密送入北疆,安置于我身边。至于目的……也许是监视我,也许是借助我之力完成某件大事,又或者……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是一个被精心编织谎言喂养长大的傀儡。”
宋清听得心头震颤,忍不住问道:“那你这些年,就没想过彻底揭开她的身份?”
“试过。”柳明志苦笑,“三年前,我曾设局试探她。我故意在她面前提起‘贞懿夫人’的名字,观察她的反应。结果你猜怎么着?她神色如常,甚至还笑着问我:‘这个名字好生耳熟,是不是在哪本话本里见过?’那一刻,我几乎要相信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可就在我准备放弃之时,她的指尖,却不自觉地抚上了颈间的那条银链??那是我从未见她戴过的饰物。而那条银链的吊坠,形状竟与贞懿夫人的墓碑纹饰一模一样。”
宋清喃喃道:“所以……她潜意识里记得?”
“也许。”柳明志叹道,“又或许,那只是一种本能。就像鸟儿记得归巢的方向,鱼儿记得回游的路径。有些记忆,深埋于灵魂深处,哪怕肉体遗忘,血脉依旧会指引她走向宿命的终点。”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
良久,宋清才缓缓开口:“三弟,你说这么多,到底想做什么?继续查下去吗?可你要明白,一旦触及真相,可能不只是你我二人卷入其中,整个朝廷、整个天下,都有可能因此动荡。更何况……你对她的感情,真的还能让你冷静判断吗?”
柳明志闻言,久久未语。
他抬起头,望向王城方向,那一片灯火之中,有一座小楼窗棂微亮,隐约可见一道纤细身影正倚栏而立,似在等人归来。
“大哥,你知道我这一生最怕什么吗?”他忽然轻声说道。
“什么?”
“不是死,不是背叛,也不是权谋倾轧。”他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笑意,“我最怕的,是有一天,当我终于看清所有真相时,却发现我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我不怕阴谋,不怕陷阱,不怕千军万马。我只怕……当我终于敢直视她的眼睛,问她一句‘你究竟是谁’的时候,她会看着我,流着泪说:‘柳明志,你不该知道这些。’”
宋清怔住,随即重重叹了口气。
“三弟,你变了。”
“是啊。”柳明志轻声道,“以前的我,眼里只有江山社稷、权谋算计。可现在……我开始害怕失去一个人。这种感觉,陌生又可怕,却又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收回目光,转身走向屋内,脚步缓慢却坚定。
“我不打算彻底揭开她的身份。至少现在不行。我要等,等到她自己愿意告诉我那天为止。如果她永远不说,那我也愿意一辈子装作不知道。只要她还在身边,只要她笑起来还是那样干净明亮,那就够了。”
宋清望着他的背影,忽然笑了:“你这话说出来,可一点都不像那个纵横北疆、令匈奴闻风丧胆的柳大少了。”
“人总会变的。”柳明志停下脚步,回头一笑,“尤其是,当你遇见一个让你宁愿放下刀剑,只为换她一夜安眠的人。”
他说完,推门而入。
屋内烛光摇曳,映出两道相依的身影。女子轻声说着什么,男子低头倾听,嘴角含笑。窗外寒风呼啸,屋内却暖意融融。
而在那女子手腕内侧,一道极细的旧疤蜿蜒如蛇,若不仔细查看,绝难发现。那疤痕的形状,竟与皇陵中任皇后棺椁内壁所刻的符文,如出一辙。
夜更深了。
东方天际,一颗孤星悄然升起,光芒微弱,却始终不灭。
仿佛在默默注视着这片大地上的恩怨情仇、前世今生。
而在这浩渺尘世之间,有些人注定相遇,有些事注定发生,有些谜题,或许永远不会有答案。
但只要心中有光,便不怕路远。
哪怕前方是万丈迷雾,也愿执一人之手,步步前行。
因为她笑起来的样子,胜过千军万马,胜过万里江山。
胜过这世间一切真假虚实。
??我娘子,天下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