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者不会发烧,不会咳嗽,只是逐渐失去说话的能力。先是复杂词汇遗忘,接着是日常用语,最后连名字都说不出口。他们眼神清明,手指颤抖,拼命写字、打手势,却无人能解其意。医学界束手无策,宗教团体宣称这是“神罚”,认为人类言语已玷污天地秩序。
林九抵达疫区时,村庄已成哑城。孩子们用手画画,老人用木棍敲击节奏交流。她在村中住了七天,不诊病,不开药,只每天傍晚坐在祠堂前弹吉他,唱一些荒腔走板的老歌。
第八天夜里,她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的图书馆中,书架高耸入云,每一本书都锁着,封面空白。中央有一张桌子,放着一支笔,笔尖滴着银墨。
一个声音响起:
>“他们不是失语,是被剥离了‘命名权’。”
>
>“影殿残党唤醒了‘原初静默’??一种远古法则,要抹去人类对世界的定义能力。一旦成功,我们将再不能称‘光’为光,‘爱’为爱,‘你’为你。”
>
>“语言即力量。称呼即契约。”
她猛然惊醒,冲进村中祭坛,取出母亲遗留的水晶吊坠,将其悬于井口之上。吊坠接触水汽的刹那,井水沸腾,泛起银泡,每一颗气泡破裂时,都传出一个词语:
>“火。”
>“娘。”
>“回家。”
>“记得。”
她闭眼,左手按上胸口,银纹蔓延如河网。她开始低声呼唤??不是咒语,不是祷告,而是叫出每一个已知感染者的名字,用最平常的语气,像唤孩子吃饭那样自然:
>“阿兰,你在吗?”
>“铁柱,别睡了。”
>“小禾,过来烤火。”
>
她一个个叫过去,声音沙哑却不歇。随着她的呼唤,村民们眼中渐渐恢复光彩,有人嘴唇微动,有人手指抽搐,终于,一个女孩哭着喊出第一句话:
>“妈??!”
那一夜,整座村庄哭声震天。
不是因为病愈,而是因为他们重新**听见了彼此的名字**。
三天后,疫情退去。林九离开时,村民跪满山路,无人说话,只是齐齐抬手,掌心向上??那是新创的手语,意思是:“你给了我们声音。”
她摇头:“不,你们一直都有。我只是帮你们想起了怎么用。”
***
春天来临时,她收到一封来自皇庭的信。
署名是现任女帝,一个曾在第七小队覆灭之夜躲在地窖里的小女孩。信中写道:
>“我登基十年,推行新政,废除世袭,开放言路。可最近,我常做噩梦??梦见自己变成当年压迫我的人。权力像藤蔓,缠住脚踝就往上爬,直到勒死初心。”
>
>“我想见你。不是以帝王身份,而是作为一个害怕变坏的人。”
林九盯着信看了很久,最终提笔回复,仅一句话:
>“来湖边喝茶吧。带上你的恐惧,我不收门票。”
十日后,一辆朴素马车停在屋外。女帝独自下车,穿着素衣,未带侍卫。她走进院子时,老七冲她“喵”了一声,竟主动蹭了蹭她的裤腿。
两人坐在门前,喝着粗茶,聊了整整三天。
没有国事,没有战略,只谈童年、失眠、孤独,以及那种“明明想做好事却总把事情搞砸”的无力感。女帝说起自己偷偷保留了一块旧军牌,是当年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上面刻着“宁死不降”四个字。她一直不敢戴,怕配不上。
林九听完,从屋里拿出一块更旧的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枚烧得变形的徽章,编号“TX-01”。
“这是他的。”她说,“我也曾觉得,自己永远不够格继承什么。可后来明白,**守护不是资格问题,是选择问题**。”
女帝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