畔儿街。
长乐城的勾栏可以分为四类。
第一类是教坊司,官办,隶属于礼部,里面大多是罪官或者敌国俘虏的女眷家属,还有一部分是采买得来。
这里的女子通晓礼乐诗书,有貌有才,只服务朝廷官员。
第二类就是院、馆、楼之流,这类属于民妓,里面的女子来源就广了,花钱买的、活不下去卖身的、抢的偷的、家生的,普遍特点是花样多、没下限,床上耍的开,以掏空客人钱包为己任。
这类场所的客人也最多最广,上至官员,下至走卒,无所不包。
第三类就是私窠子,里面的女子要么年纪太大,要么年纪太小,前者多是些为生活所迫,卖身求生存的老妓,后者多是被卖或者偷抢来的可怜人。
这类场所不被官家认可,门面隐藏的也颇深,但有需要的人会知道门朝哪边开。
段青州说的“只卖艺不卖身”的叫“坊”,则属于第四类。
这类虽然也开在勾栏,但它真实的身份是乐坊和舞坊,和妓馆相比,这里是真正的“雅地”,来者只为品乐观舞,吟诗作对,虽说陪个酒拉个手不可避免,但客人大多规矩。
段青州说得口干舌燥,但还是嬉皮笑脸凑上去问:“表弟,猜猜他们为什么这么规矩?”
李无忧今日穿了一件月青暗花鱼纹圆领袍,清雅、贵气,他姿态放松地斜靠在二楼窗口处,眼睛轻飘飘地看着一楼,被酒精蒸腾的脸上挂着很浅的笑意。
段青州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落在台上的琴师身上,随即了然地笑了:“飞霜姑娘,春晖坊头牌,弹得一手好琴。”
他支着下巴,听得入神,一只眼睛去瞄李无忧,“知道她师傅是谁吗?”
李无忧自然不知道,他看的也不是那姑娘,听的也不是琴声。
段青州乐的自言自语:“南夏最有名气的乐师东郭傲。”
李无忧耳尖微动,眼神扫过来:“宫里那位?”
拜身份所赐,他自小便能出入宫廷,每年的家宴上也能听上几首乐曲,虽然对他这种粗人来说有些对牛弹琴,但东郭傲这个名字实在有名,舅舅还曾和他夸赞过此人,因此就记住了。
段青州冲他点点头,压低声音凑过去:“你再猜猜,她一个乐坊琴师,是如何能拜到东郭傲的门下?”
一个宫廷乐师,一个乐坊琴师,单从地位上说,差得不止十万八千里。
“猜不出。”
段青州一副“就知道你懒得猜”的表情,咂了一口酒:“因为……”
话刚起个头,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随后十几个黑衣人鱼贯而入,中间簇拥着一个面皮很白的男子,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二楼,入了包厢。
那是春晖楼观赏位置最佳的“天”字号包厢。
李无忧眉头蹙起,段青州却笑了:“说曹操,曹操到啊,表弟,看到那人了吗?”
自然看到了。
汪六,当今大珰蔡元葳的得力干将,他在宫中走动时常常见到,而每次见到,这人脸上都挂着一张笑眯眯的面具,假人似的。
只是……这人怎么会出现在长乐?
更让他震惊的是那些黑衣人……他没看错,那些人虽然是常服打扮,但脚上的官靴和周身的气度,除了金吾卫,不作他想。
在南夏,金吾卫隶属于皇家亲卫,唯一需要效忠保护的人,只有皇帝。可现在,他们却被一个太监呼来喝去。这让李无忧觉得心惊、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