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清晨。
余轻轻盯着镜中的那张脸,竟与自己能相似七成。
生前别人总说,她面容娇俏,天生带着柔弱感。而这张脸鼻尖多了一颗黑痣,更将她的娇弱感点得恰到好处。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原来孟婆所说,你还未死是这个意思。
她的肉身虽在百年前被毁,百年后的肉身仍能原封不动地,接纳她的魂魄。
她未挽发髻,一身素衣,晨曦的第一缕光照进来,那一双眼,便恍如月华洒下的粼波,照得整个人透着清冷的气质。
许是,她觉得自己活上了百年,所以竟然多了几分古井般的从容。
一阵有力的狂笑声,自远而近,顿时打断了她的沉思。
“良溪”出门去见,只见一上了些年纪的婆子打着厚重的脂粉,扬着手中的绣帕,灵活地扭着略臃肿的腰,笑嘻嘻地朝她屋走来,“小姐~”
她的脸上洋溢着笑,虽上了年纪,但面色红润,声音浑厚,比之她这个十八芳龄的娘子还要神采奕奕些。
她身后跟着带着怨气的映染,几步路走下来,映染足足被她“无意”撞了三回。
听映染说过,每逢月末,便有良家婆子来送例银,有时会附带些吃食衣物。
良臻好歹是上京五品大员,她猜测是怕人嚼口舌,才象征性地送点东西,不至于让她们饿死。
可如今离着月末尚有十日,不知道她来此作甚。
不过,她原先是被指派过来服侍良溪的,受不得苦,后来装病求夫人带走了,想来,提前几日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映染见拗不过那婆子,便疾步挡在她面前,眼神犀利,同她咬耳:“是秦婆子。”
良溪点点头,又将映染扶着退至身后,假意掐笑道:“原来是秦妈妈。”
那婆子见映染似乎对她有敌意,上下打量良溪一番,便止了笑,“我说映染啊,姑娘本就娇弱,今儿身子将将好利索,你怎么也不提醒她多穿衣服,一身寝衣便出门来,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办呐!”
良溪一听,这婆子原是来下马威的。
表意关心,实则怪罪,责映染没有照顾好小姐,倒是不敢把责怪姑娘的话明晃晃说出来,却说要映染提醒她多穿衣裳,暗地里也怪她自己不多穿衣服。
不愧是深家大宅内的婆子,一句话,抬高她自己,贬低两个人。
“秦妈妈说的是。”良溪拉着映染的袖口,暗暗掐了掐她,“映染,快去把我的衣裳拿来。”
那婆子一听这话,嘴角翘得仿佛能上了天,双手叉腰,鼻孔朝天,肥而粗壮的腰扭了一扭,“我还能害姑娘不成。”
这不还是那个性子柔弱,毫无主见,让人手拿把掐的良家庶女么。
良溪上前热情地牵着她的手,将她往屋内扶,“不知秦妈妈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啊?”
回头不忘往房里朝映染吩咐:“映染,把最好的茶叶拿来。”
她一听,脸上的神情更加神气了,“老爷听闻小姐身子大好了,便立刻吩咐我接小姐回府。”
良溪心中免不得一阵冷笑,早不接,晚不接,偏偏赶上这会儿来接她。
莫说整整十年,她那个五品大员父亲不曾来看过一眼,就连重病卧床,性命垂危,他也没有来问候过一句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