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父身穿戎装,大马金刀坐在厅堂内,见裴疏则这般,浓密如戟的眉毛不悦蹙起,“你成什么样子?不会收拾妥当了再来?”
堂下两排交椅上还坐着其他部将,眼观鼻鼻观心,头都不敢抬。
裴疏则环顾一圈,没有寻到姜妤的身影。
自己真是傻了,她即便回了桓州,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倒是姜父实实在在坐在那,铠甲加身,虎目如炬,早已不再是刚从黔州回来时苍老失意的模样,想是这两年十分注意强身健体的缘故,盘腿坐在案后,颇有老将廉颇之风。
裴疏则极力压制住恨不能破开胸口的心跳,立稳身体,朝姜父行礼。
上了点年纪的将领都知道,在靖王出现之前,大魏上一个战无不克的杀神,是汝阳王。
就连现在裴疏则麾下的一些部将,当年也曾跟着他上阵杀敌。
姜父很快和裴疏则一块将他近来病中疏漏之处做了安排,部将们一一退下,直到堂内只剩他们两人,才转向他。
裴疏则到底心中有愧,想说些什么,被姜父抬手止住,“不必多言了,我不是为着帮你来,就你现在的身子骨,靠吃那祸害也撑不了多久,听说你在桓州安置了不少悲田院,我还不想看见民众再次流离失所的模样。”
裴疏则沉默片刻,道,“王爷大义,晚辈敬服。”
姜父冷哼了声,“算你心里有数,没管我叫伯父。”
裴疏则心下一黯,变得有些空落落的,“晚辈不敢唐突。”
他终究按捺不住,“可是您知道妤儿去哪了吗?”
啪——
姜父怒不可遏,抄起文书砸向他,不知是看见他这副病容还是怎么,手里收了劲,没砸到他身上,重重落在脚边。
裴疏则抬头,对上姜父沉凛虎目。
“你和妤儿两年前就已经结束了,别再做些无谓的想头。”
他起身阔步离开,军靴橐橐声逐渐远去,拐出影壁,门外传来骏马长嘶。
褚未进来回话,“殿下,老王爷领兵去边郡整军了。”
裴疏则颔首,“安排好得力人手跟着了吗?”
“是,张副将是殿下心腹,叔父卸甲前是他麾下将领,两相便宜。”
“好,”裴疏则轻嗽了两下,淡声吩咐,“汝阳王初来乍到,难免有年轻部将不知厉害,正好借边郡战事立立威,传我口谕下去,若有不尊他令、轻率犯上的,按逆军旅罪处,立斩。”
褚未领命,裴疏则转身往外走。
“殿下,您去哪?”
裴疏则头也不回,“去找人。”
*
夕阳熔金,暮光泼洒在稻浪上,已是日落西山的时辰,田间垄上依旧人头攒动。
大人们弓着腰在悲田内劳作,镰刃割过稻秆的咔擦声不绝于耳,许多孩子雀鸟般穿梭其间,捡拾遗漏的稻穗,塞进腰间布囊里。
桓州秩序恢复得很快,战火烧毁了无数家舍稼穑,等叛乱歇停,幸存的人甚至来不及整拾悲苦,赶着来抢收幸存的农田。
后面沉缓脚步声靠近,停在姜妤身侧。
姜妤不必回头,便知道来人是谁,“你的影卫找人真是利落。”
“没用上他们,”裴疏则道,“我知道你会来这儿。”